牽機自然知道和這些校尉說不通,點名要壩頭門的守將。樓臨川是扶風營的將領。因為壩頭門不是青石要害,他的階級並不高,人又隨和,平時和路牽機也有交往。不料話音未落,女牆後探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將軍,我出來說話行不行?”長眉入鬢,不怒自威的面容,正是青石城主筱千夏。
路牽機暗暗叫苦,可是回頭看一看正在步步逼近的鐵浮屠,實在不敢耽擱,硬著頭皮跳下烏椎給筱千夏施了一個禮道:“筱城主,還請下令開門吧!再不開可就晚了。”
筱千夏的臉色也很難看:“路將軍既然知道時間可貴,還不快走?崔羅什已經拿下硯山渡了。”
路牽機心頭的火一下就跳了起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自壓著性子指著身後的滾滾煙塵:“還請筱城主憐恤山民疲憊,他們跑不過燮軍的戰馬啊!萬勿意氣!!”
筱千夏怒極,長笑了一聲道:“原來還是我意氣?!路牽機,你只知道身後有山民,知不知道這壩頭門後面是青石十萬軍民?”他也指向山民後面的鐵浮屠,“我開了城門,誰能擋得住”
路牽機截口道:“路某願以死相阻。”他環視了一下身邊的遊擊。這都是他最可靠的部下,方才幾番接戰都沒有遇上硬手,這時候一個個都是渾身浴血,然而銳氣還足得很,聽見路牽機這麼說,齊齊舉手說:“願以死相阻。”
“以死相阻?!”筱千夏搖搖頭,“那是鐵浮屠!你們填進去,連個聲響都不會出,還阻個什麼?”他放緩了聲調,“路將軍不要耽誤時間,帶著山民從沿著護城河走,城頭的弓箭強駑自當為你們壓制追兵。”
這次冷笑的是路牽機了,“弓箭強駑?筱城主,那是鐵浮屠!”話音未落,忽然覺得腳下忽然震得厲害,他心頭一顫,就聽見城頭的驚呼:“過來了過來了!”這是鐵浮屠換成了攻擊的步伐,朝著山民衝過來了。雖然看不真切,連綿的慘呼也已經說明後面的山民正相互踐踏,也不知道要出多少人命。路牽機膝頭一軟,跪了下去,言語間只剩求肯:“筱城主,求求你,放他們進去吧!路某願以人頭擔保壩頭門不失。”他心情激盪,滿面都是淚水,跪在那裡連連磕頭,也不管頭上血流如注。
筱千夏臉色鐵青:“路牽機,你還在這裡跟我磨!你擔保的了什麼?!難道你的一顆頭顱便有我青石九萬顆頭顱那麼金貴?! 難道我筱千夏是為了自己不失面子?!你私自調兵出城,我可責怪過你一句沒有,滿城的軍民說你一個不是了沒有?留在壩頭門前的性命寶貴,硯山渡的漢子們難道就是白死的?路牽機,你不要逼我,快走!快走!”他手一舉,身後一片閃爍的寒光,弓箭手們都已箭在弦上。
馬蹄聲越來越近,哭喊聲也越發嘹亮。路牽機面如死灰,知道沒有餘地,站起身跳上戰馬。他心中激憤,再沒有一絲疲倦傷痛的意思。烏椎在城門下耀武揚威地走了一個圈子,被他勒住。他手裡的長槍遙遙指著筱千夏:“筱千夏,你記住!若是我能留下命來,必然叫你償還今日的血債!”槍尖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圈子,指向硯山渡的方向:“小可,你帶他們繼續走。”
路牽機與筱千夏隔空交談,人人聽得清楚。小可也知道沒有幸存的道理,臉上悲憤莫名,沉聲應到:“是。路統領您?”
路牽機淡然一笑,冷冷地說:“還不曾領教過天驅鐵浮屠。”
宣井童孤零零地站在狼藉一片的原野上,那襲紅色的衣裙就在他身前,混雜在支離破碎的屍體中間,被踩得看不出本來顏色。面前是鐵浮屠,背後是山民,人人都在狂奔,宣井童卻痴痴站在那裡不動,手裡薄薄的採晶刀鋒上兀自掛著一滴鮮血。短短一瞬間,他殺死了四個從風盈袖身上踩過去的山民,卻還是沒有來得及擋住更多。
“阿袖,”他單膝跪在地上,去抱風盈袖。風盈袖又軟又輕,渾然已經沒有了人模樣。這樣嬌弱的一個女孩子,怎麼經得起暴走中人群的踐踏?
鐵浮屠還在緩緩逼近,他們其實並沒有衝擊,只是調整了一下步伐和節奏。僅僅這麼一點變化就已經在壩頭門前的原野上留下了三百多具屍體。
宣井童一手緊緊抱著風盈袖,一手揚著採晶刀:“阿袖,你莫怕。看我怎麼樣教訓那些騎馬的不能讓他們也踩到你。”
路牽機衝出人群的時候看見的是宣井童的背影。他被面前的騎兵撞的直飛了起來。那名鐵浮屠和他的坐騎在撞飛宣井童的同時忽然四分五裂,但是後面的鐵浮屠接著就把宣井童和他懷中那件紅色的衣裙踏入鐵蹄之下。
不用走到近前觀看,路牽機也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