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火候的叮囑,如瑾想,恐怕後來他做的那些事,也是與當日一樣,只是出於一個醫者最淳樸的憐憫和慈悲罷。
她為當日自己硬拖他下水而感到羞愧,可惜此時人已離城走遠,她連一句“抱歉”也無有機會再說。
繼佟秋雁之後,這又是一個被她牽累的人,又是一個她無法補償的過錯
對著窗前他曾經停駐的地方,如瑾輕輕嘆了一口氣。
壽宴,祭掃,短短十天一晃便過,轉眼就到了閤家上京的日子。
這一早日頭尚未升起,天際剛有些微明的時候,襄國侯府正門大開,裡面一溜寬敞精緻的四輪馬車緩緩駛出,迎著晨曦踏上青州城裡最寬闊整潔的官路。
前面的車已經轉過了街角,後面的卻還沒有駛出侯府大門,長長的車隊煞是威風體面,甫一走上鬧市區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天色尚早,街面上行人不多,早起的小販和店家正在收拾攤鋪,見了這樣軒昂的一隊車馬俱都是呆呆注目,好多人張大了嘴巴使勁往前伸脖子,想看看這車隊的末尾到底在什麼地方。
受了這樣的注視,一眾車伕也覺十分有光,掄起胳膊將馬鞭甩的啪啪作響。跟車的男女僕役衣著都是光鮮,雖是侯府裡最下等的奴才,但那通身氣派也不是街面平頭百姓可以比的,別人越是注視車隊,他們越是挺胸疊肚,下巴高抬。
如瑾陪著母親同坐一輛車,旁邊還有藍如琦。馬車駛出侯府大門的時候,如瑾掀開車簾回頭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三間朱漆正門,門頂匾上燙金大字,都是新近重新油粉過的,連門口兩枚石獅子都披了紅彩,盈盈喜氣恭送主人上京面聖。
馬蹄聲聲,車駕離著大門越來越遠,如瑾心中突然生出一種空落落的恐懼,彷彿那扇大門以及整個家宅都要離她而去,再也無法得見似的。她緊緊地攥著車簾,差一點就要探出頭去將那門扇看個夠,秦氏攔住了她。
“瑾兒你在做什麼?”
如瑾猛然回神,這才省起自己的舉止太不檢點了,車窗錦簾已經被掀起半邊,對於深宅女眷來說,這是十分輕浮的行為。
“沒什麼,看那兩隻獅子披紅好看,一時看住了。”如瑾端起隨車小木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牽強的解釋。
藍如琦坐在靠車門的角落,仍是一身淺藕荷色的素面綾裙,像靜靜開在牆角的柔嫩小花,聞言低低的說道:“門口石獅子掛彩了麼?可惜我沒能看一看。”
秦氏笑道:“你們女兒家出門的機會少,恐怕那石獅子統共也沒見過幾次,難怪看它掛彩覺得新鮮。”
如瑾隨著笑笑,看見藍如琦仍有些蒼白的臉色,便道:“四妹身子似乎還沒好全?這次上京路遠顛簸,人多車多又不能快走,約摸總要在路上耽擱一個月左右,不知你吃不吃得消。”
藍如琦連忙說:“不妨事的,我不要緊。”
秦氏就說:“你到底是什麼病呢,請了那許多大夫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後來自己又好了,這些日子實在事忙,我沒太多工夫照看你。等到了京裡要是還不好,就找京城的大夫看看,說不定那裡名醫多能檢查出底細。”
藍如琦低了頭,捏著衣帶子揉搓:“也沒什麼,最近感覺好多了,不用那麼麻煩。”
秦氏嘆道:“要是往日時候,能請蔣先生來看看,說不定早就看出毛病來了,如今”說道此處醒悟自己失言,外頭流言之事怎能說給藍如琦聽,於是住了口。
藍如琦卻變了臉色,咬了唇,將頭更深的低了下去。
如瑾覺得很是奇怪,不解為何提起蔣先生她會有這樣的作態,莫非她也知道流言的事情?可往日卻並沒有查出她於此有什麼牽連。想起前幾日關於董姨娘的盯查,關聯的也是另一樁,與會芝堂是沒關係的。這位庶妹到底是怎麼了。
思量間,車身微微一晃,然後停了下來。外頭有跟車的僕人稟報:“太太姑娘稍待,前面佟太守來送行,正跟侯爺說話呢。”
如瑾眉頭微微一皺,“哪裡都有這位太守大人,他跟咱們家最近太親近了些。”這樣頻繁而殷勤的接觸,若說他與褒賞之事沒有牽連,如瑾是絕對不信的。
她能理解此人為女兒為家族籌謀的苦心,但是,卻無法原諒他將自己的父親扯進漩渦裡。如瑾特別想知道佟太守和父親到底做了什麼,可惜她一個閨中女兒,如今根本沒有辦法參與到這些事情裡去。
車窗外有紛雜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傳來,有隨從朝裡稟報:“太太,佟二小姐來見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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