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越發緊張,明眼人都看在眼中,無不謹慎行事。
因此今日的事情,無論最後那一邊得勢,都與朝中大小官吏息息相關。尤其是王韋錄這一派的人更是關心,時時密切盯著通政司的動靜,關心下面是否還有其餘奏摺,有沒有形成風向的可能。
到了通政司快要下值的時候,終於又有一份摺子遞了上來,出自翰林院一位編修之手,說的正是城東明林街襄國侯府的下人擺攤變賣一事。
堂堂侯爵當街變賣家產,打的是皇帝的臉,丟的是朝廷顏面。更何況藍家剛剛帶著功勳奉旨進京,現下不出幾個月就鬧出變賣財物還債的事情,傳揚出去讓上上下下的官吏百姓如何看待皇家?功臣落魄至此,豈不是顯得皇家刻薄寡恩之極。
通政司大小官吏不敢怠慢,沒多久訊息便明裡暗裡傳給了該知道的人,他們傳訊息的銀子拿到手軟,聞得此信的官員卻都大多倒吸一口涼氣,一邊派下人去明林街檢視虛實,一邊和親厚同僚悄悄商議揣度。
華燈初上的明林街中,襄國侯府擺下的雜貨地攤仍沒撤掉,護院們輪番上陣喊話叫賣,一直沒有停歇。看熱鬧的人走了一批又來一批,不時還有騎馬坐轎的富貴人停駐觀瞧片刻。
如瑾一直坐在小巧馬車裡,躲在巷中觀察外邊動靜。京城的夜晚依舊繁華,她是第一次在外面停留這麼久。從狹窄的空巷中朝外看去,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片距離,但從幾家店鋪簷下亮起的精緻風燈和街面來往依舊的行人,也能管窺街面上是何等模樣了。
不時有護院按著吩咐來回探看傳遞訊息,因此她身在街市,也能知道家裡的動向。園中並沒有人知道某個屋舍被搬走了東西,藍澤午睡起來後依舊在屋裡悶坐,老太太昏睡未醒,府門口討債的人漸漸散去了,整個藍府依舊是平日模樣。除了得知女兒又出府的秦氏暗暗擔心著,其餘人等對明林街的事情一無所知。
家裡的平靜讓如瑾感到欣慰。她行了這樣的事情,一直擔心的就是藍澤得知後前來阻攔,若是當街鬧出了父女不和的戲碼,這番變賣可換來的結果或許便會受到影響。
初冬的冷風透過車簾吹進來,如瑾出來時為了不引人注意,並沒有多帶禦寒的衣服,半日坐在車中不動身上早就冰涼了。然而她也沒在意,心心念念都是外面的事情。卻在此時一個被派去探看動靜的護院跑了回來,趁著路人不備潛入巷中,到崔吉跟前低低說了幾句,將手上提著的一個包裹交給他,又離開了。
如瑾便問:“是什麼?”
崔吉開啟包裹抖落裡面的東西,回答說:“是衣服。”
藉著巷外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如瑾看出那是一件滾了風毛的錦裘,淺青色的暗紋錦緞在微光下閃動隱隱光華,恰如薄雲天氣裡朦朧月色的夜空。崔吉將錦裘舉到車窗邊,如瑾探手摸了摸領口風毛,極光滑柔軟,是上好的材質。
“哪裡來的?”
崔吉道:“成衣鋪子買的,天冷。”
他說話向來惜字如金,若是楊三刀應該會說,“天冷怕姑娘凍著,讓人順路道成衣鋪子買了衣服回來。”
如瑾和他接觸不算少了,也能大致猜出他的意思,隔著窗子接了錦裘在手,披在身上果然立時暖和了許多。如瑾道:“多謝,回府後我讓丫鬟將銀子給你。”
崔吉道:“不必。”
如瑾不在這事上與他多做推讓,回府後給錢便是,問道:“方才那人可是去街面上看動靜的,如何?”
崔吉道:“許多會館已有人在議論,有人前來圍觀。”
“議論風向如何?”
“是非都有。”
如瑾撫著袖口上刺繡的紋路,思量一瞬,吩咐道:“時辰不早,再過半刻讓他們收攏東西回府。”
夜色中的街市有一種浮華的美,燈火流離,薄霧朦朧,人聲遠遠近近的喧囂著,噪雜聲音彷彿匯聚成了一彎曲水,在店鋪林立的街面上緩緩流淌著。空氣中有食物的香氣,亦有脂粉的味道,交雜在一起,合著冷風灌進狹小車廂裡。
如瑾靠在車壁上閉了眼睛,盡情呼吸著市井煙火。這種氣味是自幼生長在庭院中的她並不熟悉的,侯府裡沒有,宮廷裡也沒有。然而上街次數屈指可數的她坐在這裡,卻有一種比府裡宮裡更踏實的感覺。若不是心裡惦記著家中之事,她真想在這幽暗的巷子中再多停留一會,多看一眼不遠處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奇怪於自己的這種感覺,暗暗思忖著,莫非是重生以來侯府裡勾心鬥角太多,她暗自生出了想到外面躲避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