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凌慎之沒有推辭,微微一禮,當先出去。
如瑾朝劉家眾人微微福身,跟了出去。到了外間,如瑾不由關切問道:“先生傷勢如何?”
她眉宇間全是痛惜愧疚,清澈眼眸中籠著霧氣,讓人不忍直視。凌慎之只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臉,低頭在桌上鋪紙,說道:“沒事,皮肉之傷,慢慢養著就好。”
“總是我欠先生太多。”因外間屋門口伺候著兩個丫鬟,如瑾的聲音放得很輕,讓凌慎之想起春日早晨吹散霧氣的軟風。
他拿筆的手頓了一頓,才遞給如瑾,含笑道:“那麼就替我寫方子報恩吧。”
如瑾接了筆,無奈苦笑:“若是寫方子能償還得清,莫說一張,千張萬張也可以。”
那管湖筆筆桿上雕刻著寒梅枝條,帶著含蕊的花苞,她纖巧的指尖握上去,晶瑩圓潤的指甲像是開在枝上的花。凌慎之看著她的手微有一瞬的恍神,差點介面說出失禮的話來。
“先生請說。”如瑾已經持筆等待。
凌慎之定了定神,開始緩慢說出藥材的名字和用量。他一邊說,如瑾一邊寫,端端正正的小楷落在白紙上,散出淡淡墨香。凌慎之念完了方子,拿過紙來從頭核對了一遍,頷首道:“一個不錯,多謝。”
“先生說反了,是我該多謝你,帶著傷還給我家祖母看病。”如瑾赧然一笑。
凌慎之捏著藥方,又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這字出自女子之手,鋒銳之處甚多,倒有些像男子的筆跡了。就算是男子,尋常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是麼。我已經盡力收斂鋒芒,原來還是不夠圓潤柔和麼?”如瑾不由也仔細端詳起自己的字跡。橫平豎直,她已經儘量往端正了寫,將從前那些鋒利處都改了。字由心生,前世的孤傲冷冽她希望能夠盡數拋棄,包括這字也一樣。她曾經為了寫花箋臨摹過凌慎之的字,那種平和的灑脫飄逸才是她嚮往的。
凌慎之卻道:“你的鋒芒正是與眾不同的過人處,何必要委屈自己改過。”
“是為了好過一些,鋒芒太過總是不能為人所容,自己處境好壞暫且不說,連累親人總是不好。”
如瑾含笑說著,凌慎之心有觸動,想起她那夜持刀和父親對峙的事來,不由朝她的脖子上看了一眼。那裡已經沒有傷痕,光潤如初,就像她此時的笑容一樣,不知情的,看不出內裡的辛苦。
總盯著閨閣小姐的脖子看很是失禮,凌慎之移開了目光,將藥方拿了,說道:“我去找人抓藥,你若有事雖是來找我。”
如瑾鄭重謝過他,又叮囑他好好養傷莫要累著,這才目送他出屋遠去。
京都裡還沒有恢復日常秩序,劉府的下人們抓藥抓了許久,下午才湊齊方子,將藥熬好了送進來。除了藍老太太,劉家女眷們也都多少受了驚嚇,都讓凌慎之開了不同的安神方子來用。一時屋子裡藥香瀰漫,大半人都喝了濃濃一碗藥湯。
藍老太太喝藥後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劉家這兩日就要全搬到李氏陪嫁院子中去,如瑾就準備帶著祖母回自己家。然而早早用過了晚飯之後,將要離開的時候,街上突然開始來回跑騎兵,傳令讓所有人家都關門閉戶,不許再出門,違令者無論官宦平民皆按亂黨治罪,就地斬首。
此時距離新定的宵禁時辰還有許久,太陽還沒有落山,如瑾一行被困在破敗的劉府裡出不去門,不知外頭髮生了何事,難免惴惴。
大燕自開國以來,京城並沒有興過大的刀兵之事,偶爾有過兩三次血腥都很快被鎮壓了下去,而自從本朝皇帝登基後,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京城都是太平祥和,夜夜笙歌,這突如其來的混亂讓所有人都驚慌不安。
崔吉依舊帶了二十餘人隨行於如瑾,此時就守在女眷們所在的小院周圍,還算給了劉家人一點安慰。此時劉府大門已破,宅院被火燒了十之八九,若是再經一場前夜的事,恐怕是誰也撐不住了。
入夜之後,街面上遠遠傳來馬蹄鏗鏘,來回不知過了幾撥,又有一隊隊的兵卒持著雪亮長槍軍威嚴整的走過,似乎是在調兵。劉衡海帶傷在大門附近暗中躲藏,觀察了外頭許久,終於確定是城外的京畿戍衛軍隊開進來了。
出動左右兩大京營平亂已經是不尋常的事情,亂民鎮壓下去不久,眼看著快要恢復太平了,京外的軍隊卻又進城,到底發生了什麼?劉衡海雖然不在朝中掌權,但到底是軍伍出身的,對於軍隊調動有著相當高的敏感,預感到朝堂怕是要變天。
他不由暗自慶幸那夜聽了如瑾的話,將鄭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