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過去也有了殘敗之像。如瑾瞅著那東西就覺心酸,人家好好的商戶,當年充糧給邊地的官兵,到頭來換得的卻是一張近百年兌不出來的廢紙。他們家裡落魄是不是也有充糧的緣故呢?
明顯就是朝廷坑了人家。
李氏捏著倉鈔,如瑾不好將心中所想如實告知。總不能說伯母你佔平民的便宜吧。
李氏似乎看得出來如瑾在想什麼,慈祥的笑了:“好孩子,你是不是不忍心?”
如瑾不便明說,只得裝糊塗:“伯母,這些官面上的事我都不太懂,聽您說了半日腦子裡也是一團漿糊。”
“這有什麼不懂的,就是董家自己換不來鹽引,咱們替他辦了,他替咱們出上下疏通的銀子。”
如瑾不想接這話頭。
李氏說:“這不是咱們白佔便宜,你不知道外頭的行情,像董家這樣的商戶滿天下多了去了,官面上沒人,誰家能痛痛快快兌出鹽引來?老子兌不出給兒子,兒子兌不出傳給孫子,幾輩子握著倉鈔換不出一張鹽引的人家實不在少數。至於那些有關係有門路的,不但鈔到引來,就是提前支取個十天半月也是小事,孩子你可知道,提前幾日換來鹽引,比別人先拿到貨去運賣,能多賺多少?”
如瑾自然不知道詳情,但這種事想也能想得出來,自古鹽業便是命脈,官商勾結,豈能沒有暴利。
“董老頭這是搭上了咱們,不然這倉鈔仍舊是廢紙,他出八成的分潤,自己還能落下兩成,若不幫他,兩成他也沒有的。”李氏繼續解釋這檔子事,“外頭握著倉鈔的人家,十個有八個是兌不出來的,這八個裡頭能像董老頭這樣找到關係的,撐死了超不過兩個去。官面上幫著商戶兌鹽引的人也不少,大家誰都明白,不是私密事。按著慣例,幫忙的人會抽取九成多的‘疏通銀’,咱們拿董老頭八成,他是佔了大便宜的,換了別人再不會給他留那麼多。”
如瑾聽得咂舌。
說來說去,倒成了董老頭佔便宜。
朝廷若是實實在在的執行兌換法,讓充獻了軍糧的人都能拿到鹽引,哪裡還有這麼多疏通幫忙的人。
“民生多艱。”她不由感嘆。
李氏說:“朝廷官府的法令怎麼執行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缺錢,董老頭也缺錢,他幫我多個進項,我幫他換來銀子。這事就是我不插手,他也得找別人去,而別人會吃掉他更多的分成。所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家修房子的錢,你的嫁妝都在這張紙裡了,侄女你不用負疚。以後進了王府你興許會聽到更多類似的事,這些,都是很平常的。”
如瑾知道這都是常事,她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
可這麼稀鬆平常的白占人家八成鹽引,她覺得非常彆扭。
“多謝伯母好意,您來跟我說這些,是您真心疼我。可所謂無功不受祿,藍家在鹽運司也沒有熟悉的人,這事一點忙都幫不上,我怎能白佔分成置辦嫁妝?”如瑾決定推辭掉李氏的好意,什麼倉鈔鹽引的事情她管不了,但至少她不能占人家商戶的便宜。
李氏輕輕拍她的手:“你怎地這麼死心眼。臘月時那場事,若沒有你家的護衛,我們家還不知道要多傷多少人,你伯父早就想好好的謝你,一直沒有機會,這次趕上了給你添箱,我們八成的分潤裡一半都給你,這是你應得的。你可別嫌多,人命可比錢重要。”
來時劉衡海曾經反覆叮囑過,一定要李氏把這件事辦成,並且只能跟如瑾一個人說。李氏不大明白丈夫的用意,謝的是藍家護衛,添箱是兩家往來,為何要繞過藍澤秦氏去?不過納悶歸納悶,她的確是這麼做了。
但是如瑾仍然不肯接受:“伯母,臘月那時候,我家的護衛保護你們也就是保護我,咱們都在一處,還分什麼彼此,值不得你們這樣謝。您要是真疼我,我那副翡翠頭面裡還缺一對耳環並一個瓔珞,一直沒碰上合適的玉石料子,您替我補齊怎麼樣?”
上好的翡翠簡直不菲,她這麼說是讓李氏放下鹽引的事。
李氏哭笑不得:“傻孩子,你知不知道這倉鈔能換多少銀子出來?”
如瑾看看紙上的數目,一共是五萬。可不是小數目。
沒想到李氏卻說:“這是太祖時候的倉鈔,當時能換五萬鹽引,但這麼多年鹽價漲了幾倍,官面上規定了,凡是明宗成運年之前的鹽引現今都按雙倍兌換,所以這張紙能兌出十萬鹽引來。拋開給董老頭和鹽運司疏通的,落到咱們手裡最少也有十一二萬銀子的進項,伯母給你一半,可就是五六萬兩。”
如瑾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