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只是說我們要送爺爺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其實三歲多快四歲的小孩,已經有自己的判斷事件的能力,何況我們家孩子看了那麼多動畫片,見多識廣。
她跟那些醫生強調,不能蓋上白布,蓋上爺爺就死了。她知道死了是怎麼回事,那是很嚴重嚴重的事情,死掉就是喜洋洋被灰太狼吃掉了,死掉就是然後沒有然後了。
醫生不會理會她的阻攔,她就哇哇地哭了,不知道是反應過來爺爺已經死掉了在傷心,還是因為自己沒辦法阻止那些可怕的醫生,而無助著。
宋阿姨老淚 地去把她拉過去抱在懷裡,我算是控制不住了,就抱緊了江北在哭。他的身體此時是僵硬的,他當然分不出心思來安慰我了。我感覺他的身體在下滑,就自覺地把手鬆開。
江北跪下,閉著眼睛,緩緩伏下身子,對床上的逝者磕頭。這是我此生見過的最沉重的一磕,我也跟著他一起跪下,努力忍著,不讓自己的哭泣飄出太多的聲音。
江北也忍著,眼睛裡閃著晶瑩透徹的光,緊緊抿著嘴巴,上半身隱隱地抖動。他說:“兒子不孝。”然後閉上眼睛的時候,淚珠就那麼擠出來了,直接砸落在地板上。
我在旁邊哭得更加洶湧澎湃。我們是不孝,以前不懂事的時候不孝也就算了,現在也算明白點人生大道了,到他爸走的最後一段時間,卻還是在演戲騙他。他爸希望看到我和江北和好,看到我們一家團圓,可終究我們沒有和好,也沒有團圓。
我們已經到了一個懂得悲傷和告別的年紀,情緒多少能收能放。我撫上江北的手,把他拉過來,讓他埋在我肩膀上哭。其實他也沒哭,就是麻木地掉了些眼淚,上身還是在偷偷地抖。
只有孩子的哭是最放肆最純粹的,大半夜的怕吵到其它人,又不能讓她哭得太厲害。我回憶著她第一次來到這裡的畫面,江北她爸看著孩子時的目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乾乾地叫了聲“煒煒”。我讓一個老人在思念中度過了三年,直到他快不行了,才想起來滿足他的意願。
我悔啊。可是好多錯誤,犯下以後就沒有時間沒有可能去挽回了。我因為後悔,哭得更加厲害,緊緊地抱著江北,乞求從他身上獲取一點安慰和溫暖。
某一刻我在想,江北已經沒什麼了,他最親的親人走了,遠在異國他鄉的母親,多年的陌生實在不能帶來更多的撫慰。江北只有孩子了,也只有我了,雖然我現在除了他孩子的媽以外,沒什麼正經名分。
一切處理過後,我們在空蕩蕩的病房裡,其實病房不空,只是少了一個人,少了一個病人,所以我們所有人呆在這裡,都變的十分多餘。
孩子哭得睡著了,宋阿姨在整理江北他爸的遺物,把那兩張偽造的結婚證交給我,她也不知道這其實是假的。江北看見,主動接過來,用手指用力地捏了捏,然後揣進貼身的口袋裡。
我不知道,那個瞬間他都想了些什麼。
之後我們都沒有表現出過度的悲傷,因為知道一味的悲傷是沒有用的,孩子因為無知而將一切淡忘得很快,我們因為知道的懂得的太多,而變得有些冷漠。
我暫時沒去過店裡,有康巖看著沒什麼可操心的,江北也沒有去過公司,要忙著處理他爸的後事。他總是表現得很平靜,哪怕是在追悼會上,也沒什麼反應。
其實我算不上他家正兒八經的親戚了,但自覺加入了親人的行列,江北她媽從國外回來,韓晴也帶著糖糖過來,宋阿姨的女兒女婿也過來了。其它林林總總,來了很多人,比當年我和江北結婚的時候,還要熱鬧。
追悼詞不知道是誰寫的,洋洋灑灑說盡江北他爸平生的豐功偉績,但在我心裡,那些都不算什麼。他爸於我而言,最偉大的地方在於一個“正”字。在我一個丫頭片子喝醉被下藥的時候,他沒有動邪惡的念頭,在我和江北結婚的時候,他首先站在我這邊,要求江北必須珍惜,在江北背叛出軌的時候,他一個大嘴巴子抽過去,替我出這口惡氣,在我帶著誤解和委屈離開又回來的時候,他以絕對的姿態信任和體諒我。
不禁還是要感嘆下,生命這麼容易蒼老和逝去,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
追悼會之後,我和宋阿姨談話,主要就是代表江北來關心一下,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江北的意思是,如果宋阿姨還想留在這邊的話,江北會像照顧自己的親媽一樣照顧她,如果她想去其它的地方,選擇什麼樣的餘生,江北也不會干涉的。
宋阿姨有女兒,當然是要去和自己的親女兒過。我對她說:“那您給我們留個聯絡方式和卡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