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真而孤獨的獸,張牙舞爪,冷眼對人,看上去是危險的,實際上她的心卻是孤獨害怕的。然而看到她的目光,卻是堅強,隱忍而淡泊。“你變了。”他突兀地插了這樣一句,青戰一怔,而後,眼簾輕垂,嘴角淡淡勾起。
子禋和夏步去找青戰。青戰正在河邊的石凳上坐著看書。
靜靜地坐著,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河邊的懸鈴木都生了新葉,連翹還在張揚地開著,丁香欣欣開了,八重櫻嶷嶷如雲,開放成一片香海,花瓣在風裡靜靜地飄落,落到河邊,流水裡,落到衣上。青戰望著那些花瓣飄落,飛到發上也不去拂落。
雖都是俗人,不過都是要好的朋友,已經不再計較什麼,“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的灑脫倒也有幾分,不說話也未覺尷尬。但夏步終於還是開口,“青戰真的接受了?”
“啊。”雲淡風清的回答。側首見了夏步的懷疑,微笑,“說完全不在意倒是假的。不過,一直在某種情感上計較實在是太累了。就不想再去想了。而且,我就是我啊。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有了這樣一種豁朗。我就是我,就算失去了所有定位,我就是我,我就是自己的座標。而且,與你們在一起的,是我這個人而並不是‘司空青戰’這個名字。”
“突然就想通了?”子禋問。那豈不是頓悟?
“就是這樣的啊。”如此雲淡風輕、波瀾不興的語氣,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地平靜、淡然、從容,“就是有那麼一種不是很明確的豁朗。也可能是我太懶了,懶得去想太深。”
“我是說,你接受得了這種矇騙麼?”夏步再問。青戰倒沉吟,口角含了淡薄的微笑,“可能有一點點罷。不過,最在意的,卻可能是自己是個棄兒,是個被詛咒的孩子這個事實。”“不是!”夏步大聲打斷青戰的話,“不是被詛咒的。青戰不是。誰有拋棄你?我們一直都那你當最好的朋友啊,不信你問子禋,是不是,子禋?”
子禋堅定地點點頭。確實,早就拿她當是好朋友了呢。
“可是,還是被自己的父母拋棄了”幽幽的聲音像是風裡的落花。
“青戰。你的父母,是司空櫟伯父和鬱芷伯母。”夏步抓住青戰的肩,深深地看著她。青戰歪著頭,望著他的眼睛,變態,轉望向子禋。
變態的沉默裡,風吹散多少落花。驀地,揚起微笑,蒼白單薄卻認真的微笑,“嗯。”
夏步鬆了手。青戰卻看著子禋,道:“子禋的心結應該解開了罷。”子禋駭——她怎麼知道?青戰悠悠地說:“之前總覺得子禋心裡是有心結的,似乎總在躲避著什麼,但是現在看子禋的笑容,已經很輕鬆了。”夏步疑惑地望著子禋,這麼久,從來沒有發現過子禋有什麼心結這樣的東西。子禋卻點點頭,又問:“你真的,只是從笑容裡看出我有心結的嗎?”
“為什麼要說謊呢?”青戰仰頭望著生了新葉的樹枝,“以前的子禋的笑容其實只是溫和的拒絕。那種不可靠近的感覺很明顯地在說你是在躲避著什麼的,現在,子禋的笑,已經很少有那種不可靠近的感覺了。”
“真的麼?”子禋覺得不可思議。
青戰輕輕點頭。
夏步深深地呼吸,笑,“春天啦。”“啊。”青戰應,子禋亦點頭。春天——該是個充滿希望的季節罷。
“就這樣好了,再不要發生什麼事,我們就這樣自然地走下去。安安靜靜地。”青戰心想。
確實,流水般的日子沒有波瀾,過得舒心自然。四隻小貓睜了眼,不再是禿禿的,漸漸長了毛,小小的,可愛極了。青戰還是常常仰望淡淡藍天和悠悠白雲,還是那麼淡淡的一個人。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正文:第五十九節]
八重櫻花期將盡,風吹起便有花瓣飄飛,桃李初歇,各路繁花又嶷嶷競放。紫荊一直開著,有些花落了,殘紅堆積在路邊。青戰走在校園裡,遇到夏步,體育館前的廣場上一片喧囂。似乎是某個節目在學校裡搞選秀——真是,“風光旖旎”呃。喧鬧的聲音裡,青戰伸出修長的手指抵住太陽穴,輕鎖雙黛。“十二山晴花盡開,楚宮雙闕對陽臺。細腰爭舞君沉醉,白日秦兵天下來。”不疾不徐的語速,不輕不重的語氣,卻又很深長的諷刺意味。夏步看看歡鬧的廣場,笑笑道:“李涉的《竹枝》。意有所指?指這些人麼?”“不然呢?”青戰反問,峨眉輕挑,目光指向那些人,“站到一邊來看,如此瘋狂,怎能不讓人憂心?‘上帝欲使之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不覺得愚昧堪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