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床上,背後大紅金錢蟒靠背,中間荷花式黑漆小几上,除茗碗痰盒等物外,便放滿了大小十餘隻小瓷罐,裡頭滿盛了各色各樣的蜜漬果子,王妃眯著眼,似正細細品味其中一款。
岑殷上前請安,王妃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道:“過來坐吧。”
岑殷皺起眉頭,走到左手邊,一排四張椅子,搭著八成新的石青彈墨椅袱,他揀打頭一張坐了,果然,走到近處,就聞見一股甜香,直衝人鼻竅,中人慾嘔。
王妃微張開眼睛,瞟了岑殷一眼,淡淡道:“回來了?什麼時候到家的?可去見過王爺沒有?”
岑殷忍住心裡厭惡,起身回道:“回母親的話,前日午後到家的。王爺其日正不在家,晚間回來,已去面見過了。”
王妃點了點頭,又問道:“聽說你昨天去平恩寺了?我近日也沒精神,這樣的大事也不得出去,好在底下人打點得當,餘王妃知道我身子不好,想必也不怪罪。”
岑殷默默坐了下來,無法接話。
王妃見其不開口,便將本已闔上的眼睛睜了開來,細細打量過後,方道:“你昨晚帶了什麼人回來?聽說是個女人?”
岑殷淡淡道:“沒有什麼,不過是半路上遇見,她醉了,無法解酒,我隨手幫她一下罷了。”
王妃笑了起來,笑聲十分尖利,直通通地刺進岑殷的耳裡:“半路遇見?采薇莊的掌櫃,能叫你半路遇見,還帶回家來?”
看來大煙還沒將你的心智盡毀,你倒還有些頭腦,岑殷在心裡冷冷地想。
不過他依舊不肯開口,憑你怎麼去想吧。
王妃收起笑來,半晌方道:“你怎麼樣,我也不管,橫豎有你爹看著。再不濟,還有太后呢!昨兒去平恩寺,餘王妃必又傳了太后的什麼旨意出來吧?那女人自以為跟太后走得近,其實不過是太后手裡一把刀罷了,若無用時,一樣棄之如敝履!”
岑殷垂首,只管將自己一雙手看了個遍,卻還是不答。
好在王妃是才過足了癮的,心情正好,也就不跟他計較,隨口再問些此去沿途風情之類,岑殷這才一一回答,不過也是隨口胡縐,問者不在意,答者不經心。
最後,王妃打了個哈欠,岑殷立即起身:“母親想是倦了?兒子這就告辭了。”
王妃嗯了一聲,似睡非睡,有氣無力地答道:“你去吧。告訴外頭,我要睡一會子,元黃留下,別人自去吧。”
岑殷口中諾諾,慢慢退了出來,不料他才走到門口,王妃卻猛地抬起頭來,眼睛也隨之睜開條縫兒,雖只這一條小縫,卻足夠放出凜冽的精光來。
“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不必我多說。我如今已是這樣,無可挽回,你爹也好不到哪裡。你若是個有志氣的,正該振興家業!你也是姓岑的!怎麼就成不了大器?!整日這樣閒蕩,成個什麼體統?!還跟那種人攪在一起,莫非真要與太后做對麼?!”
第一百七章流言
岑殷暗中將一雙拳頭捏得鐵緊,牙關咬得過了份,幾乎半日說不出話來。好在他知道,這不過是王妃一時的迴光返照罷了,很快,她又將重回大煙那迷離魅惑的懷抱裡去,這時候說出來的話,可當是真心,卻更不必理會。
“多說費神,母親請安歇吧!”
岑殷悄沒聲息地走了出來,元黃與叮噹坐在外頭廊下,前者見他出來,忙不迭就趕了進去,叮噹款款站起身來,默默衝岑殷笑了一笑。
岑殷回她個苦笑,彼此心照不宣。
采薇莊裡,曜靈剛從後門進來,就聽見錢媽媽高聲大氣地在叫:“怎麼能不擔心?就帶走就帶走了,憑他是誰,就是皇上,也不能這樣信兒也沒一個吧?!”
曜靈本來一路憂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覺笑了起來。
錢媽媽耳力如有神助,正跟洛家娘子說話呢,聽見極細小的聲音傳來,掉臉就向後門看去,見曜靈安然站在那裡,當下就爆出老淚來。
“我的個天神喲!你可總算是回來了!”錢媽媽身子壯碩,可此刻跑動起來,竟輕盈如小鹿,洛家娘子還沒反應過來,她人已衝到了曜靈面前。
曜靈且不說話,只等錢媽媽將自己上下檢查過三五遍之後,方笑著問道:“怎麼樣?查完了沒有?”
錢媽媽心裡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可這話怎好說出口來?她咀嚅著道:“外頭看看,好像沒事。”
曜靈微微紅了臉,小臉板起來道:“什麼外頭裡頭?!我昨天出去什麼樣,今兒進門還是什麼樣!一樣不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