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的逝去表示了他和身為王儲的左賢王之間的矛盾也終於到了攤牌的時候。
此刻的匈奴左賢王是大單于的二兒子安圖。這個人心思慎密,文武出眾,按說是接替王位的不二人選,可此人心慕南人文化,是個不折不扣的親漢派。
征戰一生的律延年紀漸長,身體開始欠佳,但雄心未泯,在他看來天朝便是匈奴遲早要吃進嘴裡的肉。
所謂漢人那就是暫時放牧在長城之內的牛羊。牛羊就該用來奴役,可不是用來尊道為師的。
堂堂匈奴男兒生於草原長於馬背,頭上頂的是蒼穹,停不住的是征程,什麼不好學,卻偏去學那些南人的之乎者也。那些寬袖長袍很好嗎,敵得過匈奴男兒們的弓箭嗎?
在律延看來,安圖身上這種不安分的叛逆非常礙眼。
如果這叛逆只是針對他本人或者其他某個具體的人,那麼他只會一笑置之。
可惜他不能。
律延最終選擇的是單于的大兒子阿斯,安圖的長兄。
身為長子,阿斯一直無法與弟弟安圖相抗衡,這個人無論從外表到內裡,看起來都是最純正的匈奴人的後代。他嗜殺勇猛,豪爽粗獷,在戰場是員猛將,可手段上不如安圖。
直到律延的加入改變了這種局勢。
按說律延不該參與這種事,可他踏進去了。他想,匈奴人需要的是有雄心的首領,這種雄心應該表現在對征服的熱愛,而不是對文化的臣服上。
政見從來決定陣容,哪怕在草原上也是一樣的。
王儲安圖發覺自己開始處處受制。他想到求助於自己的父親,然而大單于對於這種派系之爭卻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單于的心思誰也說不清楚。或者他對安圖的親漢傾向亦有不滿,所以縱容了弟弟和大兒子的行為,又或者他覺得律延等人正好可以牽制安圖的勢力不要過於強大一枝獨秀。統治者的心態總是複雜的,他們的衡量標準不是正義與邪惡的道義,更不是父親與兒子的親情,總之這樣相持的局面一直被維繫了下來。
而現在這個僵局被打破了,律延必須儘快趕回去,為這亂局鎮場。
說實話,律延並不擔心漢人會在這個時候追擊。
到他退兵為止,天朝在這一戰中投入的戰力已經達到七十萬,另計糧草無數,可說是盡傾國之力。可這七十萬人卻折損了大半,天朝因此而國力大損,無論經濟還是政治都已經處於一種岌岌可危的狀態,可以說這次戰役中,匈奴給予天朝的這一擊是致命的。
而匈奴方面的傷亡只是不到三成。
這樣的結果讓律延自豪,所以他退兵很快,他知道天朝已經元氣大傷,縱然沒能攻下漢人的京都,這也已經是保全了實力的大勝。況且,出動的還只不過是匈奴右賢王庭的兵馬,雖然眾所周知,匈奴兵馬以右賢王庭麾下為最精。
可漢人們還剩什麼?
那支敬王帶來的所謂勤王軍已經是南人們最後的血本。
於是律延放心了。
一方已經氣力耗盡,另一方卻才剛熱身,甚至還有後備。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瘋狂到拿最後的本錢來賭這個勝算並不高的賭局。
然而,在他身後,陳則銘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
在後來天朝的史書中,這一戰被稱為“扭轉乾坤”的一舉。
從被記載下來的對話看,天朝此刻出擊的動機似乎還只是意氣用事地想要擊潰律延麾下的兵力而已。也正是因為如此,陳則銘的這次出戰,被後代的很多文人指責為“兒戲一般的莽撞之舉”。
可任誰也無法否認的是,正是由於這一戰引發出的變局,造就了後來天朝十數年間的和平。
於是,身為始作俑者的陳則銘和蕭定在做出追擊決定的同時,到底有沒有預計過事態此後的轉變,誰也不知道。人們只能說,如果這兩人中有任何一個人具有過這樣的預見性的話,那麼“力挽狂瀾”這四個字,在某些時候原來也並不是神話。
總而言之,在官方承認的正史中,沒有隻言片字正面地提到過這個問題。到底是巧合還是人力,導致了這場戰役在最後階段有了戲劇化的反轉,誰也不能下定論。
這其中的緣由經過歲月的輾轉最終成為了一個謎。
但與它所表現出的模糊動機相反的是,這一場追擊戰所展現出的精妙戰術,卻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認同。那種環環相扣一氣呵成的巧思可稱得上是臻至化境,這一戰的過程被藝人們編成評書或演義廣泛流傳了下來,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