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噩,不曉晝夜。
他有時候會疑惑這是個夢吧,自己還是閒置在家,蔭蔭明日便會和姨媽一起過來,她會跟自己吵嘴,跟自己鬧,父母看到這一幕總是寵溺的笑,而自己只能為自己鳴不平,父母為什麼總對蔭蔭更寬容。
這樣的煩惱其實也挺好。
然而睜開眼,他便會看到那青石壁和陰森的火光。
於是他更緊地閉上眼,期望重回那個夢境,回到還沒有見過那個人的過去去。
當楊如欽疊聲喚他的時候,他是多麼不耐煩啊,他打破了他的美夢,殘忍地把他扯回現實。他真想推開這個人,然而他也沒有,他只是靜靜地忍耐,靠在木欄上,期望這個人儘快離去。
楊如欽卻不死心地叫著他,直到最後,楊如欽說:“萬歲沒有拿辦陳府。”
陳則銘的身體震了一震,隔了片刻,他終於睜開了雙眼,疲憊無神地看著對方。
楊如欽被他眼中黯淡驚了驚,忍不住將剩下的話又重新想了一遍,終於還是開門見山道:“去請罪吧,給萬歲一個臺階下。”
陳則銘的表情一絲變化也沒有,似乎沒聽到他的話。
楊如欽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時卻又縮了手,低聲道:“萬歲不想殺你,但他需要一個藉口。他是九五之尊哪”說到這裡,他皺起了眉,那些為家人忍耐的話,此刻想起來似乎很是殘酷,他有些索然,不願意說出那樣的陳詞濫調。
他想面前這個人,其實什麼都明白。很多時候,你就是得權衡利弊,哪怕委屈自己。
陳則銘還是不動,楊如欽卻知道他聽清了自己的每一個字,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變化雖然細微,但這痛苦使得他看起來不再那麼死氣沉沉。
楊如欽輕聲道:“你想想吧。”他起身時,在他肩上拍了拍,他希望陳則銘能從中體會到自己的好意。
待他的腳步聲遠去,一切又回覆沉靜,陳則銘將頭埋在了雙肘間,父母無礙的訊息按理說應該讓他大鬆了口氣,然而他卻只覺得麻木,心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似乎那歡喜隔了層厚厚的膜,他看得到,卻體會不到。
楊如欽的話是善意,可某處再度被刺得血淋淋了。那鮮血之下孕育的東西,他暫時還覺察不到,可有一天它們會生根發芽,直到覆蓋住他整顆心。
他又聽到了什麼,是鞋底在石頭上摩擦的聲音,楊如欽原來還在。
他閉上眼,沒有抬頭。
直到那個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突兀地響起:“陳將軍,有人託我來問你一句話。”那口音有些古怪,似乎經過了掩飾,尖利得有些奇怪。
陳則銘似乎陷入了沉睡,紋絲不動。
那人踏近了幾步:“陳將軍,我知道你沒睡著,剛剛那人那番話,誰聽了也睡不著。”陳則銘的臉掩在手肘的陰影下,看不出變化。
那人如同蠱惑般輕柔:“你是人中龍鳳,不世奇材,天生要在戰場上稱雄,你真的甘心受那暴君壓制至此嗎”
陳則銘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他幾乎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這是自己與自己的對話嗎,為什麼每個字都是自己不敢想卻又依稀想過的。
“他殺了你最愛的人,居然是借你自己的刀什麼樣的人才能想出這樣惡毒的主意?這樣一個君王能成為明君?這不是笑話嗎?他不會再用你了,你曾經弒君,於情於理,他都不敢再用你你不能再到戰場上馳騁,這是個悲劇,當鳳凰被折斷雙翼,猛虎被斬斷四肢,這是所有軍人的悲劇,我們真不想看見,一個英雄憋屈而死”
那個人的聲音越來越輕,陳則銘幾乎要睡過去,他想自己太累了,幾天以來他沒有好好睡過,父母暫時平安了,他該睡一會了。那人道:“跟我走,我能帶你大展雄圖,跟我到匈奴去!”
陳則銘象被雷劈中了一般跳起來,驚惶四顧,他轉過身,那個黑色影子卻並沒如他想象一樣消失不見,那個陌生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那是個年輕的文人,很清秀。
他朝他行了個禮:“王爺讓我來接將軍!”
陳則銘退了半步,立刻左右看了看。那黑衣文士看穿他心思,恭敬柔聲道:“我不會強迫將軍,這樣的選擇應該讓將軍自己來決定。”
陳則銘不開口,只默默看著他。
兩人對峙片刻,黑衣文士低頭:“那我過幾日再來”說著又朝他施了一禮,彎身出門。
方行了幾步,先前那獄卒趕了進來,道:“看個人怎麼這樣久?”
黑衣文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