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贊呵呵一笑,狡黠地眨眨眼:“王爺在外人面前自然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只是因為真心喜歡夫人,才由著夫人管教、約束,夫人讓王爺聽誰的,王爺就聽誰的,否則莫說是我,就算是曹將軍這樣的老人,也是絕不敢反駁王爺半句的。”
持盈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垂下眼簾:“我倒是糊塗了,多謝先生點醒。”
百里贊謙虛地拱了拱手:“還沒謝夫人那五千石大米,哪裡敢受夫人道謝。”
月前從甘、燕二州邊界處劫回來的糧草沒個合適的名頭不好入庫,持盈便大手一揮,將謝效給的五千石糧食也劃給了百里贊,這才有了東閶買米一萬石的驚人成果,謝家白白丟了五千石大米,有苦難言,只得另外籌措一批,大約今天也能到了。
屋內二人隨口說著最近燕州府裡的大小事,很快地崔繹從軍營裡回來了。
可奇怪的是,他身後還跟著個謝永。
持盈和百里贊都一臉疑惑,想昨日的抓周宴都沒他謝永什麼事,今天卻把他找來做什麼?
崔繹大步跨進堂屋的門,百里贊起身行禮,崔繹隨意一擺手:“不必多禮了,坐吧。”
百里贊謝過坐下,謝永也要跟著落座,身後卻傳來崔繹一聲暴喝:“誰準你坐下了!”驚得連忙站直,表情困惑地看著突然發起火來的王爺。
“王爺這是”持盈先是不解,繼而恍然大悟,多半是謝家的糧食到了,崔繹要對謝永下刀了。
謝永經過了那一瞬間的驚詫,很快轉為冷靜,崔繹不讓他坐,他就籠著手站在堂下,不鹹不淡地問:“百里先生能坐,我不能坐?”
崔繹冷哼一聲,鷹一般的目光鎖定他:“本王堂前的席位,謀士可坐,武將可坐,州縣官員可坐,庶民百姓可坐,唯獨叛徒內奸不可坐。”
話音未落,謝永臉色驟變,一腳虛抬,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落荒而逃,崔繹又說:“你父有親筆信給本王,信中說上一批糧食是被皇上派來的人偽裝成流寇給劫走了,宣州借糧一事是你一手負責的,皇上遠在紫章城,如何會知道此事?謝子昌!”
謝永臉色慘白如紙,萬萬沒想到那批失蹤的糧食竟是“被啟聖帝派來的人”給劫走了,自己確實在信報中透露了宣州借糧一事,但崔頡的回信中只說了“已知”,並沒有提到會派人來劫糧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父親又是怎麼會知道的?
“王爺息怒!此事我全然不知情,請王爺明察!”震驚歸震驚,謝永很快地恢復冷靜,大聲喊冤,“王爺向家父借糧一事我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半句!更是絕對沒有勾結皇上背叛王爺啊!”
崔繹哼哼冷笑,將謝效的信甩給他:“你自己看。”
謝永拾起皺巴巴的信箋,展開一看,上面老父的字跡,清清楚楚寫著“謝家與王爺同舟共濟,莫敢有二心,犬子背棄家族,迫害親妹,暗通朝廷,道劫糧草,臣不敢包庇,懇請王爺秉公處理,從重發落”。
謝永抓著信箋的手指劇烈顫抖,淚水幾欲奪眶而出,臉上卻不受控制地笑了出來。
這便是生他養他的父親!為了向武王示忠,竟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己的親兒子,甚至連求情也沒有地,反倒要求崔繹“從重發落”!
自己一直以來忍辱負重究竟為的什麼?一句“背棄家族,迫害親妹”,竟是把謝玉嬋被囚的罪過也一併推給了他,明知這是長孫持盈的所為,明知崔繹不喜謝玉嬋任性刻薄,不會真心與謝家合作,卻仍要死死攥住這一棵稻草,反倒把他一腳踹落水中,置之不理。
他為的什麼?不就是為了給全家鋪一條後路嗎?萬一武王事不成,抑或是想要過河拆橋,有他為崔頡辦事的苦勞,至少能保全家平安。可自己辛辛苦苦做內奸,到頭來卻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崔繹腳踝架在膝頭,傲意凌人地看著他:“你還有何話說?”
謝永站在堂前搖搖欲墜,手裡的信箋抖得沙沙響,粗氣直喘,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謝公子此刻想必能領會我離開京城那日的感受。”持盈看著他這樣子,不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在紫章城的城門前,父親長孫泰以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將自己僅有的東西也盤剝得所剩無幾。
雖說這圈套是自己布的,但是持盈仍然不可避免地起了同情之心,同情他被父親出賣,捨棄,為的卻是巴結一個永遠不會真正信賴他們的人。
要不要為他說一句情呢?這種時候如果伸出援手,說不定能把他爭取過來,藉著他在崔頡那邊獲得的信任,說不定反而更有利。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