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轉過去對他行了一禮:“謝皇上關心,王爺對奴婢很好,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王爺。”
她舉止穩重,談吐得體,令建元帝和皇后都無可挑剔,閒聊了幾句後,也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皇后本想留他們吃午飯,建元帝卻說不如讓他們跟著端妃去她那兒用午飯,以免持盈飯桌上不自在,吃不飽,皇后自無不從的道理,於是端妃便起身告辭,攜兩個晚輩離開了耀華宮。
端妃葉氏是孝憐皇后的表妹,崔繹幼年喪母,端妃便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照顧,崔繹雖然不善表露情感,但對養母的感情很深,後來端妃過世,他在頌雅宮中跪了三天三夜,最後是被人抬出去的。
在耀華宮裡端妃一直沒有說話,當然也沒她說話的份,她和崔繹、持盈一樣,只是去給皇后請安的而已。
端妃今年四十出頭,眼角已經有了細紋,出了耀華宮後,方才拉起崔繹的手,欣慰地感嘆了句:“犟了這麼多年,你可算願意成親了,姐姐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崔繹木著臉不說話,持盈卻捕捉到一絲異樣——大楚男兒二十未娶,責父母失職,太子崔頡雖然遲遲未選太子妃,但侍妾卻是從十六歲起就沒斷過,他的身份特殊,皇上和皇后力求慎重倒也無可厚非,可崔繹年過二十四,身邊連個妾都沒有,這可是真奇怪,持盈原本以為是皇后在搞鬼,故意拖著不讓他成親,以免崔繹和妻子孃家勢大以後不好處理,卻沒想到是崔繹自己不願意成親,這又是為何?
端妃又來牽持盈的手,將她與崔繹二人的手疊在一塊兒,對持盈說:“繹兒脾氣太倔,有時候連我這個孃的話也不聽,以後不可太慣著他,啊?”
持盈憋著笑,偷偷看崔繹的臉色,已同茄子無異,便說:“是,持盈知道分寸,請娘娘放心。”
三人正要上馬車回頌雅宮,就聽不遠處傳來輕快的一聲:“給端妃娘娘請安。”
崔繹眉頭猛地一皺,眼底寒光乍現,如狼一般狠戾,繼而飛快地掩去,仍舊一副面癱模樣,轉過身去。
這轉瞬即逝的不快並沒有逃過持盈的眼,她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事實上到昨晚為止,她都並不知道崔繹和崔頡早在這麼多年前就勢如水火了,當初還是太子妃的她見過武王幾次,崔繹無一例外地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哀樂,更沒有什麼好惡區別。
崔頡就更不用說,人前總是謙和有禮,從不表露出任何負面情緒,只有被他整過的人才知道他的和善背後包藏著怎樣歹毒的心腸。一言以蔽之,就是人面獸心。
崔頡從遠處走過來,前呼後擁跟著一大幫宮女太監,一看就是來給皇后請安的。
持盈提了一口氣,默默地看著他朝這邊走來。
還是那溫柔儒雅的笑容,還是那不緊不慢的步伐,芝蘭玉樹,俊逸非凡,配上一身太子的袍服,整個人意氣風發,如金子一般閃閃發光。
從前的自己痴狂地迷戀過的人,視為生命的全部意義的人,在那場無情的大火中涅槃後再來看,就像修羅地獄中食人血肉的厲鬼一般可怕,虛偽的笑容令人恐懼、憎恨,隨著他一步步靠近,袖中緊握的拳頭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忽然手背上一熱,崔繹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包覆住,然後一根根將她的手指掰開,攥在自己手裡。
常年握槍的手心裡滿是繭,火熱滾燙,持盈莫名地就安下心來,比起進宮來的時候,更加清晰地感覺到這隻手在沉默中傳遞的訊息——有我在,沒什麼可怕的。
崔頡已經走到了面前,看到他們手拉著手,嘴角微微上翹,似乎覺得很難有趣,也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太子妃。
長孫聆芳一身靚麗的水紅色宮裝,高高盤起的髮髻上插滿了金釵步搖,步步生輝,著實是美麗動人。然而她在看到持盈的一刻,表情就僵硬得不像話,連笑也不會笑了,本該向端妃行禮,也是被嬤嬤提醒了幾次才慌慌張張開口:“給端、端妃娘娘請安!”
持盈攏手欠了欠身:“給太子、太子妃請安。”
高下立判。
崔頡微笑拱手:“端妃娘娘這也是剛給母后請安出來吧?那我就不耽擱娘娘了,娘娘請。”
端妃默默還了禮,由崔繹和持盈一同攙扶上了馬車。
崔頡玩味地打量著持盈,似乎在考慮應該說什麼,但沒等他想好,崔繹就冷冷地說:“太子殿下請。”
崔頡一笑,說:“持盈姑娘生得‘如花美貌’,二弟豔福不淺啊。”
崔繹面無表情地回道:“殿下過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