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奉儀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立時笑得花枝亂顫:“沒人告訴過你秀恩愛死得快麼?”
“就知道姐姐肯定會笑我,算了,不說了。”持盈爬起來又翻了幾頁書,看到一個治傷寒的方子,就提筆抄下來。
程奉儀笑了一陣不笑了,認真地道:“繼續說,不笑了,王爺喜歡你不是好事麼,有什麼可煩惱的了,難道要他不喜歡你,你就開心了?”
持盈對著那本厚厚的醫術逐字逐句字抄寫,嘴上心不在焉地說:“可是王爺終要娶妻,如果他眼裡容不下另一個女人,那可怎麼辦?”
程奉儀放下手中的花繃,也嘆了口氣:“好妹妹,這世上也就只有你才成天張羅著給自家男人娶正房,子成都告訴我了,你和百里公子原是想撮合我和王爺,是吧?”
算計別人的舊賬被正主翻出來,持盈不由滿臉通紅,分辯道:“當時並不知道姐姐和翟公子兩情相悅”
程奉儀倒大方,擺了擺手,說:“知不知道都不提了,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竟會主動將自個兒男人送出去和別的女人分享,換做是我,子成要是想再娶,我就先找根繩子,梁下吊死了乾淨。”
持盈艾艾道:“姐姐別這麼說”
“倒是諒他也不敢。”程奉儀低頭繡了兩針,又忍不住問:“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王爺若不願意娶妻,你們倆你儂我儂地過一輩子不好嗎?”
“要真能那樣倒好了,大家都平平安安過日子,沒病沒災,那真是求之不得。”
“那你在擔心什麼呢?”
程奉儀雖與她姐妹相稱,但到底不是一家人,隔了一層,持盈不能像對百里贊那樣想什麼說什麼,遂不提太子威脅論,只問:“姐姐到王府來給王爺看病那回見到的那個姑娘,還記得嗎?”
程奉儀點頭:“記得,嚶嚶嚶哭個沒完的那個,怎麼?”
持盈抄完一張方子,又去翻書:“她是王爺的遠房表妹,端妃娘娘的外甥女。孝憐皇后曾經隨口為她和王爺訂下了婚約,前些日子我進宮去給端妃娘娘請安,聽娘娘的意思,是想去皇上跟前說一聲,就讓王爺娶她了。”
說著,持盈苦笑了下:“可這謝姑娘脾氣大架子也大,又處處看我不順眼,她才來不久,整個王府就已經雞飛狗跳的了,要真讓她在王府當了家,妹妹我只怕是沒幾天活路了。”
“所以你就忙著想給王爺另覓佳偶?”程奉儀笑著問。
持盈默然不答,程奉儀繡完了手絹,放下花繃來到她身邊,拉起她一隻手:“妹妹啊,我娘還活著的時候,對我說過這樣幾句話,她說女人這一輩子,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何時才能從自己的本心呢?想要的不敢求,想拒絕的,也不敢說,一輩子唯唯諾諾,最後死了,誰又會記得你?倒不如活得灑脫一點,敢作敢當,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程奉儀親暱地撫了撫她的手背:“王爺喜歡你,所以不願娶一個女人回來處處壓你一頭,你卻成天張羅著要讓他娶個正妻,你覺得王爺心裡會怎麼想?眼下他寵你,愛你,讓著你,往後呢?等有一天王爺失去了耐心,真的看上了別人,到那時你就會後悔今天和我說的話了。”
程奉儀的一番話如一記警鐘,敲響在持盈心頭,她猛然醒悟到一件事——自己到目前為止之所以能事事順遂,能給崔繹引薦謀士,能堂而皇之地給他張羅婚事,全都是仗著崔繹對她的縱容,假如有一天崔繹真的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那麼自己就會變成隔夜的飯菜,指不定被一腳踢出大門,之前所計劃的一切,也就全都成了泡影。
——退一萬步說,即使將來崔繹榮登大寶,只要心裡已經沒有她長孫持盈,長孫家的下場仍然是個未知數。
太急躁了,持盈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光看到了六年後的死期,好高騖遠地、恨不得一口吃成個胖子,卻忽視了這一整局棋裡最重要的不是那些棋子,而是崔繹這個棋盤,如果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其他的佈置再精妙,也沒有實現的可能。
她的計劃書裡無所不包,唯獨沒有抓牢崔繹的心這一條。
從一開始就走偏了,不過幸好,為時未晚。
抄書抄到接近申時,程扈午睡起來,程奉儀要去陪爹爹編錄前朝經文,持盈便起身告辭,抱著一疊謄抄好的藥方打道回府。
坐在馬車上時,小秋說:“奴婢覺得程夫人說的很有道理,夫人得抓住王爺的心,以後才有好日子過呀,夫人還是趕緊給王爺生個小世子吧!那樣就算王爺以後變心了,夫人在王府的地位也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