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再請回來,官復原職,只剝奪爵位,俸祿照領,這樣既堵住了大臣們的嘴,又能讓鍾遠山有效忠的機會——畢竟崔頡還在西北邊不知道哪個旮旯裡活蹦亂跳著。
持盈的想法是,讓鍾家慢慢與皇室疏遠,最後迴歸一個普通的家族,泯然眾人也就罷了,可是崔繹顯然有另外的打算,把鍾遠山調到京城來,官是降了沒錯,但地位卻升了,誰敢在天子腳下對天子的舅舅不敬?等同於變相地保了鍾遠山的命。
大臣們退下後,百里贊問:“皇上,先帝逃往西北,入了涼州境內後便不知去向,皇上何不派鍾將軍前去肅清反賊,好讓他戴罪立功?”
“持盈的想法和你的是一樣,都覺得應該把鍾遠山派去涼州,”崔繹憮然摸著粗糙的下頜道,“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二舅他畢竟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再上陣廝殺,朕恐怕他活不到凱旋歸來的那一刻。”
百里贊點點頭:“這倒也是,不過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或許鍾將軍自己也希望能繼續為皇上馳騁沙場、平定江山,皇上不如問過他自己的意思,再做決定。”
崔繹卻斷然拒絕了他的建議:“不,此事朕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說。”
百里贊不覺驚訝,覺得眼前的帝王都有些陌生了,忍不住問:“臣斗膽問一句,皇上這麼安排的用意何在?”
崔繹豎起最末的兩根手指晃了晃,意味深長地說:“朕這麼做有兩個原因,一個就是剛才朕已經說過的,朕不想看到二舅死在涼州,朕相信朕的母后也不希望會有那一天,而第二個原因”
百里贊從他眼裡看到了久違的嗜血殺意,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朕要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一個說來容易做來難的詞,放眼過去幾千年朝代更替,每一朝的開國之君都是在馬背上得了天下,可後世子孫卻絕少再踏上戰場——即使有那麼一兩個,也不過是為了鼓舞士氣,穿著盔甲上去呼喊幾聲,敵人殺不死,還要己方勞師動眾地去保護,說是添亂也不為過。
可崔繹與他們不同,他是一個在馬背上長大的王爺,穿上龍袍就是天子,披上鎧甲就是將軍,在老將們紛紛告老還鄉的今日,年輕的後起之秀也如雨後春筍般接連湧現,可在這些年輕一輩的武將中,卻沒有一個能趕得上這位年輕的君王。
新帝要御駕親征的訊息先是在朝堂上傳開,然後傳到民間,最後才由年嬌嬌傳遞進宮,送到持盈的耳邊。
持盈聽了這訊息,手中的繡活停了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繡了起來。
年嬌嬌見她毫無反應,便伸手扯她袖子:“皇貴妃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這傳聞是真的嗎?皇上真的要御駕親征?”
持盈微笑道:“這是前朝的事,你若想知道真假,大可問徐將軍,何必來我這兒找答案。”
年嬌嬌嘟起嘴,不滿地小聲說:“元恪什麼都不告訴我,說我是小孩子,亂聽亂講話。”
持盈笑起來,摸摸她的頭道:“你啊,今年也十六了,可看起來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模樣,難怪徐將軍把你當小孩兒看。”
年嬌嬌傲嬌地一哼:“不說就算了,等再過兩年,我就長得比他還高了,到時候我也要拍著他的頭叫他小孩兒。”
持盈忍不住又是笑,笑過之後,心頭卻是一片惆悵,嘆了口氣,道:“有時候男人瞞著你一些事,未必是看不起你、不信任你,而是他們想保護你,你明白嗎?”
年嬌嬌翻眼看著天花板:“他就是看不起我,把我當小孩子看。”
“再過幾年你就懂了。”持盈悵然若失地望向窗外。
六年。
本以為很漫長的一段時光,卻不知怎的,就如白駒過隙般溜走了,持盈也是在午夜夢迴時,才猛然想起來,再過兩個月,就是前世崔繹戰死白龍崗的日子。
怎麼辦?要告訴他嗎?承光二年的十月就是你的死期,如果不想死,就哪兒也別去,什麼也別做?
重生以來她改變了太多的東西,但是也有她所不能左右的事,例如崔煥的死,命中註定他在崔頡登基後不到一年裡就會被毒殺,即使持盈已經很大程度上使命運發生了偏移,降臨在這位王爺頭上的厄運還是沒能被躲過。
那麼崔繹呢?他又是否能躲過白龍崗身死的劫數?
持盈對未知的未來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她最初依附於崔繹,就是為了要活下來,然而時至今日,二人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僅僅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情可以概括的,如果崔繹不幸身死,她是絕對無法在這個世間獨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