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內容無可挑剔,崔祥的筆跡持盈不認得,不過多半也不會錯。
“王爺覺得太妃是真病還是裝病?”持盈問道,儘管這個問題讓人很難堪,但由她來問,總好過崔繹自己說出來。
崔繹神情恍惚地仰頭看著陰霾的天:“不知道,我希望是假的,又希望是真的。”
持盈點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會希望自己曾經深為信賴的人會編謊話騙自己、要自己的命,但端妃真的病了也不是什麼好訊息,養恩大於親生,崔繹對她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真或者假,去或者不去,都是極艱難的抉擇。
崔繹揹著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靴子下積雪嘎吱作響,每一下都像是在擠捏著人的心臟,去懷疑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的心情,也不過如是。
“那究竟回不回去?”
崔繹憮然道:“不知道。你認為我應該回去嗎?”
持盈莞爾一笑,說:“這事兒得王爺自己做主,畢竟這是生死對半開”說到一半,忽然笑不出來了,崔繹奇怪地轉頭問:“怎麼了?”
持盈張口結舌,崔繹越發疑惑了:“你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會不會”持盈吞吞吐吐起來,“會不會太妃病重是真的,皇上的陷阱也是真的?”
先前只考慮到了端妃真病想見他和裝病想害他兩種可能,卻忽略了端妃或許真的病了而崔頡想要藉機除掉他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崔繹驀然沉默了。
聯想到去年翟讓的信能一路平安地到達燕州,以及隨後的北狄軍猛攻虎奔關一事,持盈恍然意識到,這兩件事根本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都是利用了她和崔繹不能對故人的遭遇袖手旁觀,明知是圈套,也還是得往裡跳。
這不是山簡的風格,這種綿裡藏針、虛實相扣的計謀,和山簡陰損毒辣、無中生有的習慣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崔頡身邊另外有人在給他出謀劃策!
再想想謝玉嬋和謝永兩個別分別關在一起的人竟能先後脫身,然後聯合起來把自己綁架出城去——持盈終於明白為何崔繹一定要避著弄月了,因為在燕州府中,除了謝永,只有她和皇宮脫不了干係,若說之前她的嫌疑還不明顯,那麼這回崔祥和端妃也攪和進來,她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山簡走後,崔頡身邊有了另外一個謀士,為他謀劃了驅虎吞狼的虎奔關之役,利用弄月放走謝永兄妹、綁架自己,端妃病重極有可能是真的,崔祥的信更是極有可能是被逼著寫的,如果這些假設都成立,那麼弄月所能做的
持盈倒抽一口冷氣,轉頭就往主屋跑。
主屋裡,小秋和弄月看著大家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就剩桌上那盒千年老參。小秋朝門外張望:“這盒參到底帶不帶呀,夫人一個說法,王爺一個說法,都不曉得聽誰的了。”
弄月笑道:“這還不簡單,當然是聽夫人的,沒見王爺平時事事都依著夫人嗎?”
小秋想想持盈那猶猶豫豫的態度,覺得她也不太想帶,弄月見她一直襬弄那盒子,便說:“或者我去問問夫人?”
“還是我去吧!”崔繹很少避著下人和持盈談什麼,小秋也是個聰明伶俐的,知道他們一定是要談很重要的事,別的人去了,萬一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恐怕會惹崔繹發火,自己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心為夫人好,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小秋一路小跑著出了門,弄月確認她出了院子,又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做最後整理的丫鬟們,命令道:“動作麻利點,櫃子裡不帶的那些也要收整齊,都是好料子,別壓壞了。”丫鬟們答應著,頭也不抬地專心做事,弄月轉過身來,深吸一口氣,從袖子裡悄悄掏出一個小紙包。
持盈從院子側門進來,不聲不響地繞到牆邊,見一扇窗戶有狹縫,便湊上去看。
弄月將那紙包握在手裡,閉著眼,嘴裡不知道默唸著什麼,最後做了個拜佛的手勢,然後才哆哆嗦嗦拆開了紙包,將裡面的不知什麼灑在了那盒寶貴的千年人參上。
崔繹竟然猜對了,弄月也是內奸,持盈長嘆一口氣,扶住了額頭。
隨後,持盈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回到屋裡,確認行李都準備好後,打發所有人離開,又叫小秋拿著那盒人參偷偷出門去,找城裡藥鋪的人幫忙鑑定弄月撒進去的到底是什麼。
一個時辰後小秋回來,神情凝重地回覆:“大夫說應該是砒霜。”
“接下來該怎麼辦?”崔繹已經聽持盈描述了弄月下午的舉動,或許是因為已經有所懷疑,聽到答覆時並沒有感到震驚或者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