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書案上的奏疏合上,慢悠悠道:“這次渤州的事情,朕大概聽七郎說了一些,當地官員大戶與海盜互相勾結,為禍鄉民,打劫商船,謀取海運暴利,這些可都屬實?”
夏侯渝:“回陛下,屬實。”
皇帝:“七郎主張徐徐圖之,從當地官員和大戶下手,透過交好大戶與官員,讓他們去治理海盜,你卻主張快刀斬亂麻,蒐集三方勾結的罪證,將罪魁禍首先斬首示眾,再查抄了與之有關的兩戶當地望族。”
夏侯渝:“是。”
事實上,正是因為夏侯渝和夏侯洵兩人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發生了分歧,誰也說服不了誰,導致各行其是,原本面上交情還過得去的兄弟,因為這件差事而產生裂痕,夏侯洵那頭剛與官員大戶們交好,轉頭卻被夏侯渝一股腦破壞了,若說他心裡不介懷,那是不可能的。
這次先一步回到京城,夏侯洵便已經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狀了。
聽他應是,皇帝挑了挑眉:“七郎主穩,你卻主亂,雖然最後將海盜一網打盡,但同樣也令得當地人心惶惶不安,你有何話可說?”
☆、第132章
夏侯渝不見慌亂:“是,臣有話要說。渤州天高皇帝遠,素來由當地望族把持,便是朝廷委任的官員去了,也只能選擇入鄉隨俗,與當地望族打成一片,否則別說施政惠民,則根本寸步難行,這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
“七郎的法子,與當地官員無異,春風化雨,徐徐圖之,這不能說他們錯了,但依臣看,收效甚微。我們去渤州,固然可以仗著皇子的身份,令當地士族對我們假以顏色,上演一出好戲,給我們製造海盜賊寇已除的假象,然而只要我們一走,這些寇匪又都會死灰復燃。究其根由,只因當地望族早已樹大根深,枝葉繁茂,非狂風雷霆無以掃之!”
皇帝玩味:“這麼說,你還覺得自己做對了?”
當時夏侯渝和夏侯洵離京之前,他就授予兩個兒子可以事急從權,調撥府兵的權力,印信同樣是一人一半,也就是說,必須兩人都同意調兵,才能調得動。想也知道,夏侯洵主穩,夏侯渝要動刀槍,他肯定不同意,兩人在渤州必然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以致於夏侯洵先回京面稟的時候,就在皇帝面前不動聲色狠狠告了一狀。
得虧皇帝不是那等偏聽偏信的人,不然現在等待夏侯渝的,也許就是一紙治罪的詔書了。
幸而結果並不算差,夏侯渝殺雞儆猴的效果是達到了,賊匪一網打盡,與之勾結的那兩戶望族也悉數落網,族長直接殺了,族人則押送至京城問罪,其他人都被嚇壞了,紛紛坦白從寬,連帶先前那些態度曖昧不清的官員,同樣也不敢再左右搖擺。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一封接一封彈劾的奏疏,自渤州發來,擺在皇帝案前,狀告夏侯渝草菅人命,危害百姓。
老實說,就連皇帝也沒料到夏侯渝會如此膽大妄為,拿著自己的那一半印信,不知怎麼就忽悠了當地府兵都尉出兵,真不知該說他敢作敢為,還是魯莽衝動。
夏侯渝叩首:“若臣能在渤州待上幾年,或許會選擇七郎的法子,但我們這次去,至多不過一兩個月,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剿滅賊匪,一絕後患,便只能用雷霆手段,臣在渤州時聽聞京城有變,不由擔心陛下安危,心中惶急,故而行事也多了幾分莽撞,差事辦得不算好,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哦了一聲:“既然你也覺得自己有罪,那便給你兩年時間,讓你回去將殘局收拾好再回來,如何?”
夏侯渝沒想到皇帝會這樣說,一時竟愣住了。
見他難得露出吃癟的表情,皇帝終於暢快一些,手指點點他:“現在知道怕了?朕讓你去渤州收拾爛攤子,你卻給朕弄出一個更大的爛攤子,這份罪過要如何彌補?”
夏侯渝委屈道:“臣辦砸了差事,陛下想怎麼罰,臣都無二話。”
實際上夏侯渝並非當真莽撞,他在渤州的時候,就已經摸清皇帝的思路,如果皇帝想要用夏侯洵的法子,那也不必特地派他們兩個過去了,士族與賊匪勾結,竟連官員也不敢管,還要反過來討好他們,這本身就是目無王法的表現,說白了,這些人仗著自己是土皇帝,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更不把皇帝當回事。
這些年來,皇帝一直致力於扶持寒門,打壓士族,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發作的由頭,所以夏侯渝的做法,看似蠻橫,其實反倒合了皇帝的意,這件事傳到京城之後,當即便有不少士族出身的官員兔死狐悲,為那些渤州士族求情,但皇帝一概不理,因為他很明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