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張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臉。
這張發黃的臉,面板粗糙得厲害,像是佈滿了砂礫,哪怕僅僅是捏著下巴他都覺得有些硌手。
再看那眼角唇鼻上頭的皺紋更是多得叫他根本數不清。那雙眼渾濁暗淡,佈滿了血絲,眼下一片青黑。
老態,滄桑,疲憊又惶惶。
這些一丁一點兒分開來瞧都是陌生的,陌生得可怕,和記憶中的人全然不同。順妃衛氏恭順柔嘉,眉正目秀,修儀有度,是閬陵衛氏傾盡半族之力培養出來的最引以為傲最動人的一朵嬌花。
但是……這一眼仿過,呵……
昭元帝深吸一口氣,虎目一視,鋒利凜冽,口中不斷逸出了叫人膽寒的冷笑。
“好好好!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鄭皇后見他如此作態慌慌忙忙站起身來,走前了兩步,沒了昭元帝阻擋視線,一眼便瞥見那張臉。
她先是怔愣著,約莫過了半晌臉色才有了變化,她雙目圓瞪,面部與雙唇同一時間失去血色,手握帕子用力地抵著心口,聲音發顫:“你!你!你是衛……衛順妃!”
這一聲衛順妃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乍響,莫說定王陸珏和四公主兄妹,便是太子陸琅也陡然驚詫。
他反射性地就往裴郅身上瞧去,那人立在左側,面無表情,只那一雙眼眸裡隱含著幽幽冷光,端的是森然可怕。
這樣一瞧太子陸琅卻是定下了心來,他溫然一笑,哎呀,希望這個年禮老三會喜歡。
第九十一章
衛順妃死在鏡畫閣的時候四公主還很小; 在她僅有的記憶裡,她的母妃柳眉如煙; 面有朝霞映雪; 有著世間最動聽的聲音,隨意吟吟哼哼的詞曲,也是難得的音韻。
聽到鄭皇后的那一聲“衛順妃”,她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直到身邊的定王有了動作,她才緊抓著身側的裙襦一步一頓地跟著他走了過去
她的記憶確實不大清晰了,只隱隱約約有個大概的影子。
但眼前的人和她在曲州見過的那些田間勞作的農婦並沒有什麼相差,甚至於要更加滄桑些,和宮中嬪妃世家門族小姐找不到丁點兒的相似。
她皺了皺眉頭,“不可能”三個字便要脫口而出,然而她的親兄長定王卻是陡然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瞳孔緊縮,眉間震然驚詫; 滿面盡是不可思議。
四公主直覺不好; 口中的話驟然吞嚥了回去,默然沉寂。
“母、母妃?!!”
定王險些跌坐在地,全然失了平日的內斂沉算; 聲色不露。
四公主趕忙上前攙扶住他,惶惶輕喚道:“皇兄?”
定王撥開她的手,再一次上前。
衛氏怔怔地瞧著面前這個氣質風度俱是上佳,輪廓分明; 眉目疏朗的男子,她的眼眶裡隱隱泛出了水光,雙唇囁嚅著,當她被人強制帶回京都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的,但她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她就這麼愣然瞧了片刻,直到窗外的風雪聲驚醒她,才別過了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已經沒有資格擔起這一聲母妃,也沒有資格用這種母親的眼神瞧他了。
昭元帝回了上首座椅,冷眼瞧著殿前之人,目光愈見冷凝,好比嚴霜冰刃般駭人。
他擺手叫還想與衛氏說什麼的定王退至一邊,定王這個時候心神大震,全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昭元帝雙眼一眯,“怎麼,還要朕親自過去攙你?”
四公主忙拉了拉定王的袖子,定王聽見這話也暫緩了心神,面容一肅,沉眉斂目與昭元帝告罪。
昭元帝現下根本不耐多理會他,見他恭謹地與四公主退至一邊,便撇過了眼,如刀在跪著的衛氏身上凌遲。
“衛氏,好一個衛氏,不愧是閬陵衛家教養出來的好女兒……”
他冷笑著,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掌緊扣,稜角硌得有些發疼也不甚在意。
詐死逃宮,拋家棄族,把所有人都玩得團團轉,真是不得了的本事。到底是閬陵衛家堆給資源培養出來的東西,行事噁心起人來和那一家子比起來也不逞多讓,甚至更勝一籌。
衛氏眉心直跳,她方才還驚慌不定渾身發顫,事到臨頭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到了這個地步,那位姓裴的大人肯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了,已經由不得她犟著不認了。
不裝瘋賣傻,擯棄渾渾噩噩作態的衛順妃儼然換了一個人。
她跪著,在東巷好吃好喝養的豐盈了不少的臉上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