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齊歡有關的痕跡越來越少,每一絲線索關聯,都顯得尤為可貴。左俊昊知道,陳讓手機裡還存了敏學那幫人所有人的聯絡方式。為了什麼,不言而明。
一年的辛苦,在高考之後全見分曉。那個暑假,一中成了禾城中學裡最大的贏家,陳讓拿下省狀元,給自己在一中的三年交出了一份滿意的成績單,也讓學校大大長臉。
左俊昊和季冰當然為他高興,然而當事人卻並沒有多少喜悅。成績出來那天,左俊昊和季冰找了陳讓好久,往常去的地方全找遍,最後翻牆進一中隔壁空蕩蕩的師範舊校園,才找到他。
陳讓坐在操場前的花壇邊,以前敏學在此暫居的時候,那裡是放紅榜木板的地方,晚自習前他們從門口走過,看到過很多次。
左俊昊和季冰遠遠站著,不知道該不該叫他。
陳讓坐著發呆,似乎在想什麼事。師範校園空蕩蕩的,他眼裡也空蕩蕩。
就那一瞬間,身為近距離的旁觀者,左俊昊心裡突然湧上一種說不清的難過。
如果齊歡也在……
如果她也在,陳讓不會坐在那裡,不會孤身一人。
當晚,左俊昊和季冰把陳讓拉出去喝酒,誰都沒醉,他倆卻一個勁插科打諢逗樂。晚上回去,左俊昊死纏爛打賴著要去陳讓家住。他沒什麼反應,只說了兩個字,“隨便。”
陳讓的家,高中三年裡,左俊昊來過,但沒有留宿過。頭一回過夜就霸佔他的床,趴在他床上不走,死活不肯睡沙發。
陳讓還是沉默,不生氣,無喜無怒。
睡到半夜,左俊昊恍然睜眼,睡眼朦朧間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坐起身,手撐著床,看見陳讓在陽臺上抽菸。他愣了愣,趿著拖鞋出去,站在陳讓旁邊。
“吹風?”
“……我夢到她哭了。”
文不對題的一句話,是陳讓當天主動說的第一句。萬籟俱寂,煙在他指間,閃爍明滅。
不記得後來是幾點睡的,也不記得那晚聊了什麼,左俊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陳讓說那句話時臉上的表情。
第二天醒來,陳讓一切如常。左俊昊第一次吃到他做的早飯,也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會下廚。
吃早餐的時候,陳讓說:“我要去省城,你吃完自己回去。”
左俊昊問:“去省城幹嗎?”
“見我爺爺。”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可能直接待到大學開學。”陳讓喝了一勺粥,說,“等入學以後,我要開始幫我爺爺的忙。”
左俊昊一愣。
一頓早飯時間,不僅頭一次品嚐到陳讓的廚藝,同樣也頭一次知道他家裡確切的情況。
高三一年裡,左俊昊見過陳讓的爸爸,那個醉醺醺的模樣讓人印象深刻。但他不知道,陳讓的爺爺其實才是家裡的一把手。他們家是經商的,省內知名品牌“華運”就是他家的產業。
陳讓還有個姑姑,一直在幫他爺爺,是個單身女強人,沒有結婚,沒有小孩。陳讓的爸爸讓他爺爺失望以後,很多事情就交給了他姑姑處理。
他爸不中用,他爺爺和他姑姑自然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左俊昊回神:“可是你要讀大學……”
華運在省內,陳讓的志願不在省內。左俊昊和他的志願相同,考之前就打算好了,如果考不上,第二志願也是同一個地方的學校,這樣就不用分開。
“影片。”陳讓說,“先學。”
遠端參與,也是參與。
左俊昊忘了吃東西,舔唇,“你吃不消吧?”一邊讀書一邊開始幫他爺爺的忙?光是想想都累。
陳讓很平靜,只有三個字:“吃得消。”
碗裡的粥喝乾淨,他放下調羹,“吃完把碗放著,你回去吧。”他進房間換衣服。
左俊昊坐在桌邊,半天反應不過來。
吃得消,怎麼會吃得消……可是再吃不消,他也決定去做了。
或許高二那一年,真的給他留下了太深的陰影,那道烏雲,過去幾百個日夜,仍舊停在他心上,消散不去。
左俊昊知道,陳讓已經受夠了。他在急著長大,急著向成人世界進發,急著成為一個可以擔當一切的大人。——為了不再無能為力。
……
離開陳讓家,左俊昊把季冰約出來,兩個人四處閒逛打發時間。晚上吃過飯,左俊昊不想回去,跟季冰去了他家,在他那兒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