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澤緩步出列,沉靜回道:“回父皇,戰將軍方才所言與兒臣昨晚所見並無任何出入。”他言簡意賅,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丟擲這一句,靜了一瞬,隨即又道:“兒臣認為,為示公允,最好還是請明曦郡主與梁小姐一同上殿,將此事說明。”
東方澤雖然語焉不詳,但是毋庸置疑的口吻,卻已經間接承認了一件事實,那就是囂仲守的確對戰無極態度不敬,做了以下犯上之事。
皇帝面色微冷:“傳。”
大殿上寂靜無聲,卻隱隱透出暴風雨來臨前夕的沉悶,人人心中都在暗自揣測,今日殿堂上即將發生的事,只怕會引發朝中更為深遠的變動!
蘇漓接旨上殿,與梁如月在殿外相遇,不約而同對望一眼。二人此刻已經完全明瞭,皇帝宣她們上殿的意圖。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沉聲問道:“你便是太尉的千金梁如月?”
梁如月身子微微一顫,鼓足勇氣答道:“回陛下的話,正是。”
皇帝見狀,微微一笑道:“好,你將昨晚去天香樓,見到的事講給朕聽聽。”
聽到皇帝和顏悅色,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到父親梁實初沉穩的目光,在暗暗鼓勵著她,心中懼意頓時又消了幾分,當下將昨晚的前因後果,細細道來。蘇漓暗自憂心,卻聽到皇帝威嚴低沉的聲音道:“明曦,梁如月所言,可有何遺漏之處?”
蘇漓悚然一驚,急忙斂了心神,昨晚的事,東方澤、梁如月都是證人,她當然不能隨便砌詞敷衍,當下沉聲回道:“回陛下,梁小姐所言句句屬實。”
“嗯。”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既然犯錯,戰將軍下令責罰也是應當,似乎並無欠妥之處,攝政王是否過於小題大做了?”他深沉的目光中,有一絲冷意瞬息而逝。
蘇漓心頭頓時一凜,囂仲守犯錯捱打是一回事,這戰無極越權私懲卻是另一回事,可聽皇帝的話茬,似乎並無責備之意,偏袒之心極為明顯。如此看來倒像是在譴責黎奉先多此一舉?
黎奉先臉色立時一變,按捺不住反駁道:“陛下,如今三名證人皆能證明,戰無極越俎代庖,私下懲戒,按照大晟軍律,理應官降一級!”他拂袖上前一步,口氣甚是強硬,一雙厲眼冷冷掃過戰無極年輕挺拔的身影,曾經橫掃沙場的三軍統帥,身上一瞬散發出來的威嚴,令人望而生畏。
面對黎奉先毫不退懼的態度,皇帝眸光陰沉,沒有答話。
戰無極微微眯了眯眼,不自覺地挺直了身軀,他本就生得比常人高大威猛,站在百官之中更是高出半頭,猶如鶴立雞群。他反唇相譏道:“王爺的紅焰軍,素有嚴謹威名,如今出了囂仲守這等敗類,若不及時懲戒,難正軍威!”他冷冷回敬,毫不示弱。
黎奉先怒意頓時上湧,氣極道:“本王治軍,何時輪到你說話?即使囂仲守有錯,你越權也是事實!本王願領這治軍不嚴之罪,你戰無極,也該受這越權之罰!”
戰無極唇角微微一動,只是一閃而逝,卻令蘇漓心驚一分。這神色,分明是得逞後的笑意!
“昨晚天香樓一事,無極自認確有不當之處,但為正我大晟軍威,無極不得不如此,還請陛下降罪!”說罷,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神情坦蕩無畏,一副大義凜然之態。
這一招以退為進的慷慨言辭,彷彿隨著他重重一跪,撞進了殿上眾人的心底。殿上百官的表情,明顯對他表露贊同之意者居多。如此一來,倒顯得黎奉先在無理取鬧。
殿上氣氛再度陷入沉寂,蘇漓臉色微微泛白,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話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刷地,齊齊投向自己。只是話一出口,再無收回的餘地,蘇漓咬牙道:“明曦認為,囂仲守犯錯應罰,戰將軍也一樣犯了軍規,按大晟軍律,戰將軍也應受到處罰!”
皇帝臉色微微一沉,還未及說話。
“明曦郡主所言極是!身為軍人明知故犯,論例更應該受到責罰!”隨著一聲沉喝,東方濯的身影飛快走上殿來,凌厲雙目熠熠生光。
眾人微微一怔,宮中傳聞靜安王東方濯自明曦郡主與鎮寧王東方澤聯姻之日,昏倒在地後便一病不起,多日來都沒有上朝,為何此時早朝過半,他卻突然來了?
往日妥帖合身的朝服,如今穿在身上已顯寬大,他臉色略顯蒼白,本就輪廓分明的俊朗五官越發突出。
蘇漓心頭一緊,多日未見,他竟已瘦成這個樣子,用形銷骨立來形容,絕不為過。
“兒臣參見父皇。”東方濯上前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