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河水流過,如果會面地點真的和“水澤”有關,必然就在那條河邊。
正欲離身,一股邪風環繞,竟差點把莫愁抱了起來。
“別胡鬧,我有事出去。”
“誰胡鬧,你渾身上下都淌著血呢,不老老實實躺床上養傷,趕在鬼節出去幹什麼?”
“鬼節能幹什麼,當然是鬼混咯。”
廣寒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實在看不得莫愁都這副狼狽樣了,還要管這些閒事。索性捲起一丈高的風牆,把莫愁緊緊困在其中。風力夾雜著甜膩膩的桂花香味,惹得莫愁一陣陣噁心頭暈。
莫愁有些驚詫,幾日之內,廣寒的法術進展這麼多,下次決計不能再用血供養這小妖精了。她來不及多思量,苦口婆心地勸肯定是沒用的,可總不能硬碰硬打一架吧,傷了誰都是犯不上的。
好在莫愁腦子轉得快,一瞬間福至心靈,她笑道,“小妖精,你是不是還沒去看過外面的世界?今日七月半,至陰之日,本就對你們妖族修行有益,我帶你出去玩玩?”
小妖精自然是個小孩子心性,一聽可以出去玩,身上的煞氣一下子減了半。像一隻初生不久的小老虎想學著咆哮山林,卻被一隻蝴蝶引得“喵”了一聲。他那眼神裡既寫著期冀,又帶著懷疑,“去哪?你可別唬我!再說,我怎麼化形離開呢?”
莫愁從桂樹上折了一根低矮的小樹枝,“化到這裡,我帶你走”,說著便把樹枝當做釵子別在了髮間。
眼前的風牆消失得無影無蹤,空留一地落花伴著深更的重露。
愈靠水岸,愈發清冷,如白練一般的月光鋪灑在廣闊大地之上,影影綽綽間遠處的黛山猶如猙獰的鬼影,全然沒了白日裡的磅礴美感。
莫愁仔細思量著還是開了天眼,行走間偶爾撞見幾個遊蕩的孤魂正在發瘋似的尋找活物,莫愁趕緊唸咒斂了活人氣息,在髮間廣寒的妖氣掩蓋下匆匆逃離。
別說,帶著這小妖精出來還有點作用。
傍晚時分人們從上游放下的蓮花水燈如今已經飄至平穩的河谷,遠遠望去,燈火如星辰,照耀著兩岸黑黢黢的崇山峻嶺,像是與黑暗做著最後的頑抗。
離老遠,莫愁就看見了江水旁的紅衣女子,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莫愁往下拽了拽帽簷,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符咒,她尋思著如果真有邪祟,今天懷中的人偶可以護她周全,所以心中又有了些底氣,便咬著牙走了過去。
悠遠而淒涼的低唱從河畔傳來,像裹滿沙礫的蒼涼之風颳過莫愁的心頭,訴盡了悲涼與苦痛。
昔帝燭龍,泗水之觴。
其子共工,邾婁帝江。
萬水九澤,四海八荒。
巍巍上庠,萬物滋養。
勤睿其身,雄虺其將。
功至未王,幽陵以放。
三苗慟哭,四罪齊傷。
不周易斷,星辰乃翔。
今我苦輩,念祖北望。
祈我正水,降我以祥。
……
江面上泛起厚重的水霧,生生壓下了滿江的燈火,裹挾著縈繞在山谷之中的如泣如訴,徹底斷絕了莫愁身後的去路。
成群的紅衣女子絲毫沒有被突然闖入的莫愁所影響,她們虔誠地對著江水叩拜,起身,再叩拜。淺吟低唱著這段似乎在歌頌水神共工的故事。
每一張臉都那麼蒼白,每一副軀體都那麼形銷骨立。如果不是嘴裡能唱出悠揚的曲調,莫愁都以為這是一群活屍的集會。
期間不乏幾隻遊蕩而來的無修新鬼妄圖向隊伍最後的人下手,莫愁悄無聲息地符咒一甩,瞬間灰飛煙滅。
良久,歌聲意猶未盡地停息了,遠山的迴音仍然嫋嫋地縈繞著,也終於有人發現了莫愁的存在,在這萬紅當中格外亮眼的一點白。
一位紅衣女子走上前,正是前幾日來找三姨娘的那位。她神色憂慮,面板白得像被泡爛了的屍體,紅唇乾癟卻突兀地出現在那張嶙峋如骷髏的臉上,像是剛吃了死孩子的孤魂野鬼,踉蹌著朝莫愁走來。
“你為何在此?花慕春赫穆薩怎麼沒來?”女人的語氣很輕,讓莫愁想起珵美指甲劃過冰棺的聲音,不由地後脊樑骨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今日天寒,三姨娘腿疾復發不便行走,便差我來與諸位赫穆薩一聚。”
經過幾次交流,雖然不能準確掌握“赫穆薩”到底指的是什麼,但莫愁覺得八九不離十就是“朋友、道友”之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