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施主的意思是,世界萬物,都處在一個衍生鏈條之中,一旦其中一個環節發生細微變故,便會產生衍生裂變,無數次裂變之下,世界,早已無法按照你所預料的形勢發展,先前所有假設,便都不存在了。”
倏地,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彷彿割裂了一處虛空,可悟尊者憑空走上前來,對桑行之念了句阿彌陀佛,“桑施主,久仰。”
“尊者多禮。”桑行之回了個道家禮數,“久仰。”
兩個人不在同一個修真界內,分明是在說客套話,蘇慕歌退去一邊立著。
豈料可悟尊者卻真不是客套:“貧僧遊歷在其他界域時,不只一次聽說,施主同人論道,將人氣死的氣死,氣殘的氣殘……本以為是位咄咄逼人之輩,今日瞧見,竟是如此謙遜儒雅。”
桑行之瞥一眼他滿頭青絲,呵呵一笑:“在下也聽說,尊者您深諳佛法,渡人無數,本以為……今日瞧見,可見尊者您渡人不渡己。”
“貧僧這些年,的確在等一個渡我之人。”
“那在下便要恭喜大師了。”
“不知喜從何來?”
桑行之正了正衣襟,長施一禮:“恭喜您,今日終於等到渡您之人。”
蘇慕歌嘴角抽了抽,這臉皮是得多厚,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悟尊者忍俊不禁的模樣:“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世情變幻,何事一定不會發生?”桑行之亦笑,“譬如在下,九百年前,只是蓬萊島外一名有些結巴的捕魚少年,海難之中,若非得遇青木渡我一程,便不會有今日的蓬萊仙尊。彼時,若有人告訴在下,有朝一日,將渡化一位佛尊轉世的天選者,在下一定會送他三個字,神、經、病。”
可悟尊者垂了垂眼睫:“如此說來,他渡你,你渡我,我渡他,倒是生生不息。”
桑行之道:“因果迴圈而已。”
“不過施主渡我是假,救人才是真。”
“我渡他人過,自有人渡我。不渡人,何以渡己?尊者不會不懂,由始至終,你我渡的,只是自己。”桑行之一展袖,三人佇立的懸崖便冒出一座八角涼亭。桑行之撩擺坐下,向可悟尊者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您不渡眾生,如何等來在下渡您,而在下若不先渡您,又如何救人?”
“他們究竟在說什麼?”銀霄跳出靈獸袋,蹲在地上,抓了抓耳朵,一臉迷茫,“我怎麼有些聽不懂呢?”
“他們在說……”
蘇慕歌在心裡默默組織語言,上一世以殺伐為重,修心極少,但好歹出身名門正宗,五百年閱歷,說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其中深意,一時間難以理順。
這廂可悟尊者並不客氣,撩袍而坐:“施主知道,貧僧關他,是為渡他?”
“這永夜殿看似酷刑之地,實際卻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桑行之放眼望去,感慨道,“殿中各個罪孽深重,戾氣纏身,不容於天,若不是得您渡化,恐怕早已遭天道誅殺。”
“施主又知道。”
“不做足功課,在下也不敢擅闖您清修之地。”
桑行之再是一揮袖,石桌面上,現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玉製棋盤,“尊者乃天選者,天生慧心。據謠傳,食慧心,可令凡人得長生,白日飛仙。可使半妖生紫府,得成真妖。而南疆四長老之一的半妖夙瑤,便一心想要得到您這顆慧心,尊者明知她的目的,卻不惜為了她同家族決裂,被逐出丹鼎門。然而此妖集聚暴戾之氣,無視您的一片痴情,還是剜了您這顆慧心。”
蘇慕歌再一旁聽的驚訝,視線向可悟尊者投去。
雖然修士的肉身不過臭皮囊,但若沒有心,肉身還算是肉身麼?
這便是可悟尊者遁入佛道,囚禁夙瑤的原因?
蘇慕歌以為,原由不會如此簡單,桑行之繼續道:“不過有此一遭,您這一片慧心,倒是換回了她的一片痴心,您守得雲開見月明,不虧。壞就壞在,您這顆心,乃是菩提心,失去菩提心,您等於失去了重歸佛尊位的資格,甚至無緣修行,墮入凡人道,壽數不足百年。再者,此事被天道知悉,勢必將她誅殺。你二人,為保全對方性命,一個自願入永夜殿遭受千載天罰,一個遊歷塵世,集十萬功德……”
桑行之徐徐說著,蘇慕歌一個純粹聽客,都難免動容一二。可悟尊者淡淡聽著,兀自拎著棋子,彷彿在聽旁人的故事一般。
半響,他落下一子:“施主以為,貧僧放不下一個情字?”
“故事還不曾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