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露水宮中還真有,乃是宮妃們講究飲茶,故而收集了各樣的水,有梅花上的雪水,荷花草葉上的露水,銅盤盛接的雨水,不一而足。皇后雖不飲茶,但敬安帝卻是好茶的,紫辰殿裡自然也要備好水,預備敬安帝來時使用,百草露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那拿著素紙的宮婢已經迫不及待將紙展開,頓時殿中眾人的目光都投在紙上,齊齊倒吸了口氣——齊峻用指血點出來的那朵桃花,竟然已經變成了一顆桃果,血漬將那桃果染得鮮紅欲滴,栩栩如生,連著那橫七豎八的墨劃居然也有點桃樹的意思了。
敬安帝震驚莫名。若說他原本對知白還心存疑慮,此時卻半點兒懷疑都沒有了,甚至還有些怕自己先前的懷疑對知白是一種冒犯,連忙對王瑾道:“取朕的九花玉露杯來供真人使用。”
王瑾連忙應聲,連小中人都不差遣,自己一溜小跑親自去將那隻羊脂白玉雕成的杯子取來,這杯子是敬安帝仿漢武帝事,每日在庭中取露水所用,雖只有拳頭大小,外壁卻雕刻著九種纏枝花卉,平日裡有中人專門保管,珍貴異常。
小宮婢戰戰兢兢將畫紙重新折起,就在玉杯中點燃,只見那火苗躥起兩尺多高,絕不似一張普通宣紙能燃出來的,熱力熊熊,竟逼得點火的小宮婢直往後退。那火焰顏色赤紅,卻無煙氣,反而飄逸出一種淡淡的甜香,衝入殿中眾人鼻中,都覺得頓時神智清明,胸頭舒暢,只片刻間就將殿內原本濃郁的炭火湯藥氣味衝得一乾二淨。
足足燒了一炷香時間,火苗才漸漸熄滅,九花玉露杯卻潔白如故,只在杯底有一小撮紙灰,隱隱閃著金光。齊峻親自用百草露衝了,端到床前。皇后已然不認人了,幸而用玉勺喂著,還能將那紙灰水喝了下去。知白在旁邊看了,微微一笑:“讓娘娘好生休息即可。”
10、疑心
只這一會兒工夫,這內殿裡已經是異事頻現,雖然皇后現在還沒有什麼變化,但眾人看著知白的眼神已不一樣了。敬安帝雙眼發亮,吩咐王瑾道:“速去準備一處宮室打掃乾淨,供真人居住。日常供奉——與國師等同。”
王瑾嚇了一跳。真明子的日常供奉精細到了極處,其費用恐怕比之齊峻都不遑多讓,如今知白才進宮,就得了這樣的供奉,可見敬安帝對其重視到何等程度。他正要應喏,知白已經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多謝陛下。不過國師既為國師,想必對我盛朝國民有大貢獻,自應享用供奉。貧道山野之人,修道者不以物慾為要,只求一室存身即可,一應使用皆請陛下從簡,萬勿糜費。”
敬安帝臉上不由得微微就有些異樣神色。知白說真明子既為國師,必是對國對民有大貢獻,可是細思真明子自入宮以來,除了獻上金丹之外似乎也沒做過什麼,說到對民之貢獻倒是三年前曾求過一場雨,但雨下得也不大,並不曾真正解民之倒懸。何況知白說修道者不以物慾為要,而真明子號稱修行,卻在供奉上十分奢華平日裡倒也不覺什麼,只是今日經知白之口說出來,便教人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齊峻在旁聽著,此時才道:“父皇,真人與兒臣略有三分緣份,又務求簡便,不如就請真人到東宮居住。東宮小花園還有幾分野趣,旁側宮室依假山而建,無人打擾也算清靜,正合真人野修之意。”剛才知白說的那幾句話都是他教的。敬安帝是他的父親,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敬安帝深信真明子,若是別人敢說真明子糜費、尸位素餐,只怕立時就要被拉出去砍了;可是知白有這樣的神術,卻依舊簡樸清淨,兩相對照,不必多說,敬安帝自己也要對真明子有所疑惑了。
這世上最可怕的,其實就是皇帝的疑心。真明子之所以能在皇宮中牢牢站住腳跟,甚至連齊峻這一國儲君都不能拿他怎樣,任由他在宮中興風作浪,就是因為敬安帝信任他,而防備著齊峻。
說起來這似乎有點可笑。信任一個外人,卻防著親生兒子。但皇家便是如此,齊峻是太子,將來要繼位,卻又不得父親寵愛,誰敢擔保他就沒有怨懟之心,沒有儘早奪位的念頭呢?而真明子,卻是一心為敬安帝煉製金丹延年益壽的。如此一對比,自然是親疏而遠近了。
但是這局面從今日始,怕就是要慢慢地變了。有知白在,敬安帝不得不對比著去看真明子,只要這懷疑的種子在心中種下,就會慢慢生根發芽,到時候,不單是真明子要被敬安帝懷疑,就連舉薦真明子的葉家、親近真明子的葉貴妃和齊嶂,都要被敬安帝的疑心波及。而從前真明子有意無意加諸於齊峻身上的種種責備,也將被敬安帝重新審視。
“貴妃娘娘到。”殿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