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國師?”屋外的侍衛聽見一聲尖叫,實在放心不下,只得過來敲門,“可是有什麼事嗎?”該不會,該不會是皇上
知白怔怔地坐在地上,顧不得地上冰冷,只是緊緊抓著齊峻的一隻手,低頭看著他灰敗的臉。齊峻,就這麼死了?就在幾天之前,他還穿著火紅的金龍戰袍,意氣風發地帶領軍士親自征討叛軍呢。再往幾天之前,他還穿著深紅的九龍御袍,在大殿上為了有人詆譭國師直責廷杖。再往幾天之前,他還曾在觀星臺內殿的床榻上,褪下硃紅袍服,露出底下雪白的中衣
“國師?出了什麼事!”外頭的侍衛已經忍不住要砸門了。
“走開!”知白突然吐出了兩個字。
“啊?”
“滾開!”知白幾乎是用吼的,“守好你的門,擅入者殺!”
侍衛一個冷戰,悄沒聲地退了開去。知白低頭看著齊峻,忽然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他冰冷的額頭,低聲說:“我去找你!就是鬼差,也不能帶你走。”
四十九根蠟燭重新燃了起來,只是粘著的位置已然全變了。地面上的硃砂符陣被改動過,此刻陣眼上又多了一個人——知白躺在齊峻身邊,一隻手緊緊握著齊峻的手,閉上了眼睛。他紅潤的臉頰迅速地蒼白下去,一縷淡淡的金色從頭頂升起,在屋中盤旋數圈,倏然穿門而去。此時若是侍衛首領進來,只怕要嚇瘋了他,因為地上的知白也沒了呼吸,這屋裡,躺在四十點燭光裡的,只是兩具屍體。
一片漆黑。雪已停了數日,夜空純淨如藍,還閃著無數顆星子。只是知白眼前卻是黑霧濛濛,就連天空的星光都落不下來。眼前已不是官衙的宅院,而是一條隱隱約約的道路,蜿蜒向前,在這條路上,影影綽綽地有些灰黑色的人影,飄飄蕩蕩地往前走著,甚至看不清面目手足。
知白悶頭不響地往前走。走在這條路上,他卻不如別人輕快,反而走得滿頭是汗,雙腳彷彿墜了鉛塊似的,不由得自嘲:生魂果然是不如亡魂輕快,更比不得鬼差了。
一想到鬼差勾著齊峻不知已然走了多少路,知白就覺得更急,恨不得插上翅膀往前飛。直到他走得兩腿都痠疼了,才聽見前方隱隱有水聲,極目遠望,就見前頭一條大河,河上一座石橋,十方湧來的亡魂都往那橋上擠,卻有不少人從橋上栽下去,栽入了那河水之中。一時之間,淒厲之聲四起,聽得人頭皮發麻,連後面的亡魂都有些遲疑徘徊。
知白卻是精神一振,拼命地跑過去,眼見前面的亡魂擠著卻不向橋上走,索性扒開這些亡魂往裡擠。
“哎哎,哪裡來的生魂?”橋頭上左右站的人,生的卻是牛頭馬面,上前來就要攔阻知白,“此處不是你來的地方,還不快些回去!”
知白往前一看,只見前頭一條亡魂被鬼差鎖著,正往橋那頭的一鍋熱湯前走去,看背影正是齊峻。他頓時精神一振,大喊一聲:“齊峻!”不假思索地抬手往自己兩眉間一拍,一點金光從眉間迸出,衝得牛頭馬面倒退三步,周圍亡魂紛紛躲避,頓時給他讓出一條路,讓他拔腳就跑,一直衝過奈何橋,直奔齊峻的亡魂身邊。
轟地一聲橋上就亂了。鎖著齊峻的鬼差已經端了一碗湯來要讓齊峻喝下,冷不防身後伸出一隻手,一把將湯碗打翻,隨即伸手就拉住了他新鎖來的那個鬼魂:“齊峻!”
“什麼人在此搗亂!”鬼差舉起哭喪棒就要打下去,誰知將將打到那魂靈身上,卻是金光一迸,震得他哭喪棒都彈了起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這哪裡來的修煉之生魂?”
知白根本顧不上理他,扯著齊峻大聲喊了幾句,齊峻才從渾渾噩噩中大夢初醒一般:“知白?這,這是何處?”
“是冥間。”知白說了幾句話的工夫,已經有幾十名鬼差將兩人團團圍住,“什麼人來此搗亂!”
知白橫身擋在齊峻身前,反問:“你們為何亂勾人?”
“胡說。”鎖拿齊峻的鬼差方才被他身上金光震得魂魄都有些散亂,不敢隨意動手,只喝道,“我是按生死簿所注來勾魂,什麼叫做亂勾人?”
“我不信!”知白也提高了嗓門,“我要看生死簿!”
“什麼?”鬼差眉毛快要掀到了腦門上去,“生死簿也是隨意能看的?你雖有些道行,卻也不是判官天使,豈能看生死簿?還不快快退開,否則攪擾陰間,這罪你擔不起。”伸手就來揪齊峻。
知白雙指一駢,衝他一劃,指尖一道金光,彷彿快刀斬肉一般,竟將一條哭喪棒從中切斷,冷冷道:“我要看生死簿,否則我就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