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這時,有一騎白馬從背後超出,馬上的灰衣少年在馬身上伏下去,馬技嫻熟利落,看著就要追上稽粥。稽粥精神大震,亦發狠催著奔雷奔跑,兩匹馬忽前忽後,相互追逐,互不相讓,很快的便一前一後的越過終點,草原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吆喝不斷。
稽粥在掌聲中用衣袖擦了擦汗,回過頭來,笑的開懷,“噯,你的馬騎的不錯啊,我喜歡。這個綠玉佩送你吧。”
匈奴人最敬好漢,稽粥又還年少孩子氣,並不計較少年挑戰他的權威,主動親善。然而這灰衣少年並不領情,哼了一聲,策馬緩緩越過他而去。
“居次。”圓臉匈奴女奴迎過來,同時,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狼一躍而入馬上少年的懷中,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少年咯的一聲笑出來,撫摸著它的腦袋,溫言道,“小白,可是餓了?待會兒我切塊牛肉餵你。”
這背影,這聲音,這脾性,還有這頭搖頭擺尾的雪狼,霎時間稽粥福至心靈,大聲喊道,“阿蒂?”聲音已是微微顫抖。
灰衣少女抬起頭來,露出遮耳帽簷之下一張粉掉玉琢的臉蛋。
沒有露出她的臉的時候,她只是這金黃草原上一個灰撲撲乾澀的點兒,一旦露了這張臉,她的整個人便明媚生動起來,像是春光下的紅藍花。
“阿蒂,果果然是你,啊,不對,我,我不知道是你,”稽粥激動的手微微發抖,連說話也結巴起來,“如果剛才我知道是你的話,我就會讓著你呢。”
“這是什麼話?”蒂蜜羅娜揚眉斥道,“輸了便是輸了,我蒂蜜羅娜技不如人,也沒有不服氣的。如果要你讓,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對不住。”稽粥氣餒道,“我不會說話,你莫要生氣。”最後一句軟軟的,帶了一絲哀求。
蒂蜜羅娜望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嗤的一聲笑了,策馬前行,“我沒生氣。”她嫣然道,卻在稽粥開心起來的下一剎那又將他打入地獄,“你是我什麼人,值得我為你生氣?”
渠鴴掀開簾子走進帳篷的時候,蒂蜜羅娜正在為小白洗澡,他靠在帳門柱子上嘖嘖的看著妹妹,“真是捨不得啊,我家妹妹,也能迷的男孩子神魂顛倒了?”
小白嘩的一聲撥動銅盆中的水,踱到渠鴴身邊,抖了抖皮毛上的水,將淋淋漓漓的水珠抖的渠鴴滿身。“呀,”渠鴴跳起來,怨憤道,“沒良心的小白,這可是我新上身的袍子啊。”
“誰叫你跑到我這兒來悲春傷秋的?”蒂蜜羅娜白他一眼,取了條大巾子,將小白從頭到尾的包裹起來,仔細擦拭。白巾子落下,露出小白的漂亮腦袋,一雙漆黑的狼眼,暗有一些妖嬈。
“你不喜歡稽粥那孩子麼?”渠鴴彎下腰,逗弄著小白。小白啊嗚一聲,張口要咬他的手指,卻被他快捷閃過。
“不會啊。”蒂蜜羅娜抬起頭來,“他就像個弟弟——上一次不待見他,是因為我遷怒;今天嘛,我倒覺得他挺可愛的。”
“弟弟——”渠鴴嗤笑,“這可不是稽粥愛聽的答案啊。”他瞧著蒂蜜羅娜的目光意味深長。
又三日,靜閼氏臨產。
渠鴴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靜閼氏已經在帳中折騰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將孩子生下來,“我們單于的孩子天生個頭健壯,漢人柔弱,自然就難以生產。”說起這話的部落娘子眉飛色舞,似乎還有些盈然的驕傲。
怒氣衝上心頭,渠鴴驟然斥道,“那可是一條命,由不得你們這麼輕狂說笑。”聲音火爆,娘子嚇了一大跳,訥訥的不敢再說。
他遽然走出帳篷,拉著一個人問道,“單于現在在哪兒?”
“單于啊,”那人笑得爽朗而又曖昧,“他在它它閼氏帳裡。靜閼氏難產,幾位閼氏一向是不喜她的,它它閼氏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纏著不讓單于過去了。”
夜風吹拂著渠鴴灼熱的腦袋,渠鴴瞧著篝火在蹛林城中四處燃起,人們歡歌笑語,沒有一個人想起去問一問那個漢家柔弱如梔子花的女子,她平安否?
她平安否?渠鴴跨上坐騎,繞著蹛林城賓士,江南的梔子花,在血夜裡漸漸凋零,無人問詢。
恍惚間他聽到低低的哭聲和呻吟,茫然抬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經過靜閼氏少年。
“閼氏她的身子下面全是血,”匈奴服飾的女奴倚在帳篷門口哀哀痛哭,“怎麼辦?閼氏會不會死?”不必問詢,渠鴴一眼看的出來,她是靜閼氏從漢地帶來了女奴。匈奴的女兒不會這麼沒用,哪怕到了生死以之的境地,也不會就這麼哀哀痛哭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