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姐姐哽咽一聲,登時淚痕紅浥鮫綃透。
我趕緊重新整理思路,勸:“就是貶下了凡,輪迴得幾世萬一修成了個散仙,也不是見不著了——到時候吃點苦,說不定還能改改他見誰都一張死人臉的臭脾氣”
夕瑤姐姐繼續抹淚,開始有從滴管向強力花灑演進的趨勢。
我也慌了,生怕她哭成什麼大腦缺氧心肌缺血,趕緊接著勸,又不敢話說老了砸碎姐姐一顆玻璃心,一段“你別哭作神咱們得向前看”的陳詞濫調復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終於姐姐的哭聲漸漸停了,睜著一雙溼漉漉的眼只是看我。
我一件雲雷紋的長衫給她抹得除了鼻涕就是眼淚,見她盯著我兩眼發直,只道她還要抹眼淚,趕緊脫了外衫露出還算乾淨的中衣,自動自覺把袖口遞給她。
夕瑤姐姐卻不接,過了會,怔怔的問我:“你知道了?”
我道:“是。飛蓬貶下了凡,水碧跟溪風跑了。”
夕瑤姐姐“嗯”的一聲,呆了半晌,說:“你知道了。”
我等了半天,不見她再說話,便自顧自在神樹頂上盛滿天仙玉露的池子邊蹲下洗了把臉——這一大早上心力憔悴,教冰涼的露水一激,滿腦子的混沌才清明瞭幾分。
身後夕瑤幽幽的嘆了口氣:“飛蓬身上總是帶傷,我才給他開了這麼一個池子,唉,以後他都用不到了”
我道:“你放心,咱們幾個裡他神格最高,就算削去了,轉世也是有福緣的,再修個仙算不得難事。”
夕瑤姐姐低聲道:“轉世了,還是他麼?”
我道:“轉世了便不是當初那個,再也迴轉不來。這件事你明白,今天痛哭一場,明天就逼著自己忘了罷,別跟自己過不去。”這句話洶湧澎湃的都是他孃的仙風道骨,我知道說得重,一雙眼緊盯著自己水裡恍恍惚惚的倒影,沒敢回頭。
半晌夕瑤那邊沒有聲息。我衝著池子靜靜蹲到腿麻,也的確害怕萬一把死者家屬刺激神經錯亂了姐姐來個神樹高空彈跳或者自掛東南枝什麼的,剛想轉過來再小心翼翼勸勸,卻聽夕瑤姐姐輕輕的說道:“己庚,我想再看看他。”
我沒大反應過來,轉身問:“啥?”
夕瑤姐姐道:“我只想看看他的轉世,看看他究竟過的好不好。”
她斂了杏核兒似的眼,著實眉凝煙水目澄秋波,流不盡斬不斷的款款柔情。我咬牙把兩條酸腿站直了,心想這就是所謂痴心女子負心漢了,飛蓬你一句“夕瑤託你照顧”說得比放屁輕鬆,去你媽的混蛋。
腳底下就是綢繆翻覆的萬頃雲海,九州黎甿肩踵相接熙熙攘攘。我瞪著聚散來去的渺渺仙雲琢磨半天,突然說:“咱們下界吧!”
夕瑤姐姐嚇了一跳,問:“什麼?”
我道:“下界吧,我陪著你。”
夕瑤姐姐驚了:“己庚!你不能步飛蓬水碧的後塵!”
我搖搖頭:“這個我盤算過了,咱們兩個絕不會重罰——你是照料神樹的神女,天界少不了你;我多少算是長留山的人,長留山幾個小輩哥們都在下界,到時候找個藉口,就算句芒蓐收幾個替我圓不了謊還有白帝陛下撐腰。何況咱們跟魔界沒什麼牽扯,天帝陛下要罰,最多也就是去琅嬛抄書。”
夕瑤姐姐眼一亮,卻又黯了:“人海茫茫,何處尋他”語氣分明心動。
我道:“人海茫茫,要找他,我就只第一世還有些把握。”我記得飛蓬第一世絕對叫龍陽,之所以記住這名字是因為大學選修過一節先秦文化史,當時被這名字硬生生霹翻當地,從此每每念茲,立時鼻歪眼斜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不能自拔。
夕瑤姐姐抬起眼來,輕輕的對本大仙道:“己庚,那多謝你。”
美人感激,受用不盡。我端正了下思想態度,又紅又專的正直道:“謝倒不用,等見了飛蓬轉世,回來你聽我一句勸就成。”她點了點頭,並沒多問。
——本大仙還沒忘遊戲裡夕瑤姐姐後來犯了一樁政治錯誤,教天帝這老混球批鬥得上山下鄉慘烈無比:這一次豁出去陪著她一起挨罰,老子總要趁熱打鐵,勸她儘早從飛蓬身上省下心思。有道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不得媳婦抓不住流氓,TNND,權當丟車保帥鳥。
於是,半柱香後,本大仙領著夕瑤姐姐走在舊中國坑坑窪窪七扭八歪的康莊大道上。
神界和其餘五界的時差老子多少年從沒算準過,早上夕瑤姐姐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才多少時候,下界時凡間就已經過了二十來年。我費了半天勁打聽明白了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