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那些個破事兒,就當沒睡醒做都是夢。
乾爹番話只說了七成,藏在臺面底下三成估計也就這個意思。他是過來人,當年事成了過往,自然想得清二楚:這麼些年挨在長留山獨個兒天長地久,旁人不知情,眼裡只見閒適自在超然物外,可當真細琢磨起來,哪是人過日子。
分了,呵呵,分了——記得上輩子混大學,上鋪那哥們兒每次讓女朋友甩了都能抱著兩瓶啤酒蹲在對面女生宿舍窗根兒底下乾嚎半宿,驚天動地風雨無阻,方圓百里人盡皆知,端是氣勢磅礴蔚為壯觀。反觀老子矬人個,N年老處男開了花,媽便宜還沒佔著呢,悄沒聲息,說分就分了。
不甘心。
——他奶奶,不甘心。
身後燭龍默然半晌,悶聲道:“罷了。”
老子眼皮抽,微微側了側頭——這當口有些話老子可忌諱得很,長蟲要敢口無遮攔啥屁都往外放,別怪抽。
卻聽他道:“本尊明白心裡算盤,呵,刀——”
老子打挺蹦起了身子——
他媽還說!!!
股火猛地順著脊椎骨衝到天靈蓋上,老子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順手已將旁邊神樹花蕊薅下把來,面跳著腳,面就往死長蟲身上臉上不停手狠砸:“明白?明白個屁!?他媽這時候知道在老子眼前裝怨婦了、這時候知道閨怨了、這時候知道後悔了!?跟老子這兒裝牛皮糖那時候幹嘛去了?刀兩斷、行啊,刀兩斷就刀兩斷——後悔回不周山去啊!不龍神麼、不挺臭屁麼怕老子連累死他媽現在就滾!沒了老子倒還消停倒消停呢”罵到後來口氣走得差了,哽住嗓子再出不了聲,捂著嘴咳嗽幾下,眼裡卻又有淚花嗆出來。
刀兩斷,這話想想也就罷了,真正聽人說出口,每個字眼竟都像燒沸了鐵水,燒化了皮肉筋骨,連心也能硬生生燒掉塊。老子又嗆了幾下,只覺腔子裡撥出氣都燙得難受,壓低了聲音便只是哭,邊抽搐邊哭。
燭龍就站在身前不遠,蒼青人影隔著淚光氤氳片。老子手腳冰涼沒力氣罵他,心裡堵了氣,衝動居然真想就這麼開口,說那燭龍咱們分了吧從此過獨木橋走陽關道咱倆老死不相往來權當誰也不認識誰等找條母龍生兩個鹹鴨蛋老子肯定認他倆當幹孫子以後罩著就這麼說定了拜拜走好不送不用常來玩,卻始終開不了這個口,正怔忪間,便聽燭龍沉沉笑了。
“——銜燭之龍,何曾後悔?”
他聲音實在好聽,低穩裡帶了三分朗然,清清緩緩如平日,場雍容鋪陳開來,便如同神樹花期時彌散天界郁烈香氣,凝重而尊榮。老子呆,眼前亂糟糟理不開光怪陸離忽然也就清晰許多,定了定神,卻見那好皮相長蟲眉間鬢角沾了不少黃燦燦花蕊花粉,雙眼也正望著老子,淡淡道:“天有命,逆天便是。”手抬,輕輕在老子下眼瞼碰了碰,“——怕什麼,不是白帝少昊,本尊也不是伏羲。”
老子反手攥在他腕上,五指漸漸收攏,張著嘴個字也說不出口,顆心不知怎麼,卻不由自主安定下來。
這之後,跟夕瑤姐姐他們打了聲招呼,老子燭龍離隊,直殺月老閣。
月老閣坐落於南斗六星宮東邊,具體路徑大抵還記得,許久少見,紅牆綠瓦仍透著幾分天界少有紅塵氣息,樓閣玲瓏門戶大敞,裡裡外外蹦躂著幾個熟面孔總角仙童。守門仙童老子認得叫季清,原是月老閣這幾個仙童裡能管事,當年老子勞改連紅線時候頗受了他照顧,如今再見,模樣倒沒多大變化。
季清也還記得老子,眼見老子和燭龍氣勢洶洶聯袂而來,忙上前行了禮,笑嘻嘻道:“小庚哥,什麼風把吹來了?不會是又挨罰了吧?”瞥眼見燭龍天然段大人物造型,忙又行了個禮,斂容道:“這位上仙也是來找家師?不知上仙法”句場面話還沒說完,便被燭龍冷冷打斷:“不周山銜燭之龍與長留鳳主來訪,叫那老兒出來!”
他面上雖沉穩得緊,算天算地卻算不到桶狗血潑在當頭,估計私下裡早沉不住氣了,這句話失了耐性,帶著點磨後槽牙特有咯吱聲響,偏僻處聽來尤為猙獰。季清跟月老時間最長,大風大浪見過無數,聞後槽牙聲而知雅意,當下神色變,撒丫子扭頭就跑:“——師父師父師父師父又把哪位大仙紅線接錯了人家上門砸場子來了大家快躲好別躲房梁下頭啊啊啊啊”前腳小內八踏進門檻,後腳“咣噹”聲關門落鎖,乾淨利落,訓練有素。
老子乾咳聲,默默低頭。自從上次老子當值親眼目睹門內那瞎麼呼哧眼老頭兒把心月狐和他家死對頭丹元廉貞星君紅線擰到起,月老閣已經很久米醬熱鬧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