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一轉眼,秋華謝盡,這一年的冬天便悄無聲息地過來了。
暌別一年的飛雪,也終於在某個寂寂寒夜愀然舞落。
絲絲寒意透入溫暖的屋室內,我透過窗紙看見那一片明朗,心下猜到幾分,走過去捲起褪色的竹簾,推開了窗。
刺骨的清冷撲來,彷彿迎面潑了一盆冰水,乍然湧入的雪白太過明亮,我不由抬手擋了擋眼。
一夜雪落,天地之間似乎莫名靜了許多,那些浮華嘈雜,都消散不見。
忽然,一陣嬉鬧聲打破了寂靜。
“小築姐姐,下雪了!下雪了!”
語聲清脆,如簷上風鈴隨風而歌。
“好大的雪啊!小築姐姐,我們去堆雪人吧,堆成箋箋姐姐的樣子,她肯定會高興的”
是諳諳的聲音,這個曾經流落街頭的小女孩,比以前更加活潑靈巧了。
我彎了彎嘴角,放下簾子,轉身朝門外走去。
天氣逐漸變冷,風莫醉認為竹寮不再適合養病,堅持讓我從竹心居搬回了已修葺好的隨心居,而且還囑咐小築和依柔姐姐看緊我,不許我到處亂跑,簡直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子來對待。依柔姐姐始終覺得我之所以還能清醒無恙地活著,全仗這位神醫後人高明的醫術,所以現在對他的話幾乎是深信不疑,單純的小築則一如既往地迷戀他對他言聽計從。也就是說,如今這謝家別苑已經是風莫醉的天下,我只能被扣上病重的帽子天天閉門休養。
思來想去,只能怪當時年少輕狂,做事完全不顧後果,才欠了他一大筆債,落到今日這般飽受壓迫的悲慘境地。
步下臺階,細微的踏雪聲自腳下斷斷續續地傳來,旁邊枯枝承雪,橫出幽冷的姿態。
“小姐,你怎麼出來了?”小築眼尖,遠遠就喚道。
我神清氣爽地走過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處走走。”
“可是小醉公子說小姐不能受寒。”她遲疑著開口。
“對啊,箋箋姐姐,今天天氣這麼冷,你還是不要出來了。”諳諳也一臉誠摯地開口幫腔。
我在心底哼哼兩聲,忍住怒氣,極有涵養地笑道:“我只在院子裡走走,又不出去,難道也不行嗎?”
“可是——”小築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我繼續溫柔而真誠地笑道:“要不這樣,你去問問他吧,我在這裡等你,絕不亂跑。”
她認真想了想,終於點頭:“好吧!”又看了看諳諳,一臉天真地囑咐:“諳諳,你照顧好小姐。”
我看著她提裙而去的輕靈身影,勾嘴笑了笑,諳諳忽然開口道:“箋箋姐姐,你你笑得好陰險啊!”
我回身看她,笑意欲深,她急忙低下頭,小聲道:“箋箋姐姐,你不要出院子。”我滿意地從她身邊悠然走過,似乎已聞見清冷的白梅香。
終於又見這一樹白梅綿延盛放,花稍蕊尖沾染瑩白細雪,分外幽涼絕美。
只是樹下,再不見古琴橫膝,十指如玉。
亦不見,那一襲白衣勝雪,容顏傾世。
冷風拂過,碎花和著細雪紛紛揚揚地飄過來,梅香幽幽,沾了一身還滿。
果真是花開不老,一年一年如期而至,只可惜,人卻老了。
掏出紫玉笛,喃喃笑道:“這一次,讓我吹給你聽好了。其實,你教的曲子我都很認真地學會了,只是故意吹錯罷了現在,我想偷懶都不能了”
旁邊寒白石桌未改,色澤氤氳朦朧似上好古玉。
桌上無紅泥火爐,無冰雪溫酒,空白清冷,如此際空白寂寥的心境。
曲隨風飄,纏繞著漫天落梅飛雪,繞回到那些已逝的歲月。
那時,月下執手對花對酒,巧笑揚眉情意綿長,年少一場極盡繁華妖嬈的浮夢,畫一般鋪開,又慢慢凋零,碎作飛花滿天。
不知過了多久,那舞落的白梅細雪中,出現了一抹嫣紅,如誰人眉間一點鮮豔硃砂,又似這皚皚白雪中一株盛放的紅梅。
我怔了怔,放下玉笛,茫然望向幾丈之外驀然降臨的紅衣少女,她一步步走近,水般鮮嫩的俏臉因寒冷而染上緋紅,宛若上好的胭脂暈開來,烏黑清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我,像初落人間的精靈。
“姐姐”她大著膽子喚了一聲,臉上緋紅更深,音若黃鶯出谷,清脆動聽。
我愈發愕然,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舊病復發,又產生了幻覺。
“姐姐,你吹笛的樣子真好看,像畫裡的梅花仙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