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佐不過是在自言自語:“也許,人生中有些秘密,永遠不去揭穿它,反而是一種幸福。”
第七章
皇糧衚衕十九號院兒裡的一切,彷彿完全恢復了原有的平靜。繁華的夏日,在紫姨的十九號院兒裡,為人們預備下了滿目的綠蔭小町在紫姨面前,展示著她來自上海五大百貨公司的輝煌戰利品。“強行”把各種披肩、帽子往紫姨身上圍呀、戴啊。
她沒有忘記為何四媽挑選了一塊做旗袍的提花緞衣料;為老獨頭兒買了一頂上海市井男人們喜歡的圓呢帽,還有那種能夠露出手指頭的毛手套;她還給那個搖頭擺尾的小點子,買了一隻“眼下巴黎最時興”的紅色牛皮狗項圈,項圈上有一截細細的銀鏈子,吊著根銀質的骨頭形狀的小鈴鐺
她聲稱:這可全是北平獨一份的東西為自己的囊空如洗而如此興高采烈,令紫姨無可奈何、哭笑不得。
孫隆龍在請嚴大浦喝著一小罈子號稱是“最棒的紹興老酒”。他慷慨地為探長大人斟滿酒碗的時候,特地宣告:“十五年老陳釀,這可是巡捕房梁副隊長送給我的。”
這話一說出口,大浦心裡就覺得挺彆扭——俺的老哥們兒,送給你小子的?!不過仔細再一想,那倒也未必:這次孫隆龍的上海之行,正經兒也有著令巡捕房梁副隊長心悅誠服的一番作為嘛!
他們坐在紫姨那已經佈下陰涼一片的葡萄架下,未來的福爾摩斯對自己這次如何進行偵察、推理、直到破案在堂堂的北平探長大人面前,繪聲繪色地進行著誇張的描述。
這個時候,秋姍送走了當天最後一位求診的病人。她脫下白大褂走出來,發現曾佐正在診所門外的槐樹下等待著自己。溫暖的夕陽把斑駁的樹影篩下,在曾佐身上佈滿了金色的亮點兒。樹上一隻麻雀在拉屎,一小坨鳥糞,不幸地正好掉在他的眼鏡上
秋姍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吃了一驚的曾佐,隨之也發自內心地微笑了——
這下,他放心了,秋姍又會笑了。
他們並肩在傍晚的皇糧衚衕中,緩步向紫姨家走去。衚衕有的人家門裡,傳出母親呼喚孩子吃晚飯的聲音周身感受著這溫馨和寧靜的秋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曾佐:
“你還會去上海,擔任鄭宏令的辯護律師嗎?”
曾佐也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那肯定是一場全盤皆輸的官司。如果鄭宏令企圖減輕自己的罪名,那麼他所面對的,只是自己的愛人。一方面,他無法否認自己曾經與殷婉圓真正相愛過,也曾為此結下過黑暗的同盟。另一方面,殷家老爺子,可以用金錢打通從醫院到法院的全部關節。到時候,就是訴諸了法律,殷婉圓也很可能會因為專科醫生的一紙精神鑑定書,從租界工部局下屬的法庭逃避懲罰。要麼到精神病院象徵性地去呆些日子,要麼就是設法保外就醫”
“鄭宏令自己也非常明白,他走到今天這一步,說白了還是自食其果。用今天中國的法律來量刑,無論五十步,還是一百步,殺人償命的結局,是鐵板釘釘的了。更何況,到了這種時候,財大氣粗的殷家,也只能犧牲他這個毫無背景勢力的小人物,來對社會輿論做個交代。”
“我到巡捕房的拘留所去,最後一次跟他會面時,他對我說,好歹自己是個哈佛的博士生,只要法庭給他機會,他將為自己做辯護髮言。他說了一句對我刺激很大的話——‘現在的中國,難道是一個好律師,就能夠伸張正義的國家嗎?’”
秋姍的語氣,就像在講述一件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昨天,我收到巡捕房梁副隊長的一封信。他說,殷婉圓真的瘋了,的確是已經無法再對她進行法律的送檢了。他希望我作為醫生,今後能夠關注殷婉圓的病情。
“梁副隊長也說了一句對我刺激很大的話。他說,自己本是個粗人,但畢竟還懂得‘血濃於水’的道理。顯然,這才是他給我寫這封信的真正原因。”
晚飯時分,紫姨的小飯廳裡,那隻銅鈴鐺又發出了陣陣誘人的“叮噹”聲
用一件淡紫色絲綢落地晚禮服把自己“武裝”起來的小町,努力模仿著殷家小姐的優雅,一手稍微向上提著裙襬,緩緩趨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當她發現不但並沒有贏得欣賞的視線,所有人卻都在用陌生而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便渾身不自在起來,越發手足無措了。只有做姐姐的秋姍,最先表示了出自於女性的理解:
“小町,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小町簡直受寵若驚了:“真的嗎?”
秋姍肯定地點頭說:“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