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王自恃武藝高強,藉著幾分酒意,他縱馬到了後城遼闊處,這兒有一片小小草原,正可略略放開,讓馬兒任意馳騁,他感覺到兩肋生風,煩惱似乎也隨風減淡,正覺爽快之時,卻忽然隱隱聽到有笛聲遠遠傳來,他不覺好奇心起,催馬略略往笛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笛聲漸漸清晰,他遠遠看到漆黑的草原上有一女子披著闊大的連帽斗篷,斜靠在一矮坡上的一株矮樹下吹笛,腳邊只生了小小一堆火,火光十分微弱,發出慘淡迷黃的光,勉力支撐著,使黑暗無法完全鋪展下來,風吹來她的斗篷和裙袂揚起,獵獵做響,那笛聲卻一反這深黑夜裡的陰森冷清之意,十分旖旎,彷彿春天的少女,滿懷期待地在草原上吃吃笑著接過情郎手裡的一朵花兒,簪在鬢邊,溫柔而多情,柔滑而甜蜜,海里王不由地會心一笑,心想這大概是哪個女子在這薩班推節在等情郎約會,倒是吹得十分甜美可人。
那笛聲纏綿了一會兒,卻漸漸低了下去,低低地百傳千回,似乎是女子與情郎分手後的相思入骨,一縷情絲,似怨似慕,愛念無極,令人心中一直沉下去,心中也隨著那笛聲反覆糾結起來,那笛聲卻忽的拔高起來,嘹亮清遠,忽然開闊起來,海里王心中一驚,只覺得忽然馳騁在沙場之上,金戈交併,旌旗獵獵,豪情萬丈,然而那笛聲卻一連升七八調,漸漸高而險,彷彿繃到極緊,讓人疑心就要斷掉,正似戰場殺到險惡之處,生死難料,進退維谷,馬兒悲鳴,傷者哀嚎,笛聲越發緊張,最後緩了下來,卻宛如月下的戰場,悽清無限,滿地屍骸,笛聲似訴似怒,哀怨之極,似是與人永訣,生離死別,人間至傷,上天入地,不能求得心中一刻安寧。
海里王怔怔站著,只覺得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一人,他半生戎馬倥傯,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人生起伏,這些日子更是殫精竭慮,卻遭致大敗,志不得伸,越發有英雄末路之感,如今聽到這笛聲,觸動心事,更覺胸中哀愁翻滾而起,那寂寞孤苦之情一發難忍,無論如何都不能排解,他忍不住往那女子又靠近了些。
馬兒嘶叫了一聲,卻是驚動了那女子,那女子轉過來吃了一驚,慌忙退縮躲藏到樹的後邊,海里王連忙道:“莫怕,我只是聽吹笛的,沒有惡意。”
那女子抬臉看了看他,海里王藉著火光看出原來這女子身上披的斗篷是粗布,綴著許多補丁,十分簡陋,手裡捏的笛子卻是一杆普通的黃不溜秋的竹笛,很是簡陋,看著像是大寰商人偶爾帶來的雜貨攤上的物品,一雙眼睛生得很美,半邊臉上卻有著駭人的傷疤,眼睛微有溼意,似是才哭過,看著十分年輕,他吃了一驚,看著倒覺得像似大寰人,他心中暗疑,問道:“你是哪裡的人?”
那女子微微畏縮,指了指嘴巴,搖了搖頭,他越發疑竇道:“你不能說話?你是大寰人?”
那女子一雙眼睛迷濛深邃,很是茫然的搖了搖頭,又指了指遠處的帳篷,示意是那裡的人,他伸出手來忽然握住那女子的手腕,使力一捏,那女子臉色一白,身子立刻便軟了下去,嗓子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眼淚也從眼睛裡奪眶而出,水光淋漓,他呆了呆,感覺到手下那女子的手腕全無抵抗,又看了看那女子一雙手上老繭傷痕密佈,想了想帳篷那邊正是烏拉部族的營地,便道:“你是烏拉族的女奴吧?”他當年遠征中原,烏拉族也是主力,當時掠了不少貌美而能歌善舞的大寰女子作為奴隸,這名女子年紀尚輕,想必是隨母被掠來,大概長得美,遭人嫉恨被破了相,而將奴隸拔舌斷手致殘更是常事,他沉默了一下,心中有些微微的罪孽感和憐惜,便和聲道:“剛才是我用力過度,對不住你啦。”一邊去扶起她,那少女卻越發畏縮,只管往後躲。
他有些尷尬,只好柔聲道:“你的笛聲很美,是不是你母親教的?”大寰人一貫就是這些風花雪月間下功夫,偏偏這一曲打入了他的心懷,令他駐足。
那女子點點頭,仍是有些害怕地看著他,身上一直在發抖,終於轉過身,跌跌撞撞地逃下坡去,直接往帳篷那邊逃去了。
海里王並不阻攔,看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遠,聽那腳步聲確實全無內力,一路往烏拉族駐地那兒奔去了。
海里王心中的猜疑略略鬆懈下來,這時卻聞到一絲微微的酒香,他低下頭,果然看到那被土塊圍著發出暗紅色光的火邊,放著小小的一個酒罐,他啞然失笑,想來是那少女悄悄和情郎約會,也不知去哪裡弄了一小罐酒來給情郎喝,沒想到遇到了他,想是過於驚駭,連這好不容易弄來的酒都不敢要了,直接逃掉了。
他蹲下…身,拿起那酒罐,果然裡頭只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