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小民。他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而死,他是喝著祖父與父親四處討來的米湯長大的。從小,他就與祖父和父親相依為命。自他有記憶開始,就常常要跟著年邁的祖父與身有殘疾的父親一起下地幹活,只為從那貧瘠的土地上獲取一家三口僅能果腹的口糧。
他出生的時候,抗日戰爭剛剛開始。雖然全國各地烽煙四起,但他的家在浙江西南山區之中,一時之間日寇的鐵蹄尚沒有染指這塊寧靜平和的土地。所以,儘管他們祖孫三代的日子過得很清苦,但至少一家人還是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平靜的生活終究還是被日寇的入侵而打得支離破碎。在阿有剛滿5歲的時候,日軍發動了浙贛戰役,由於麗水在戰略上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且有“戰時小重慶”之美稱,因此日軍對麗水這個並不大的城市發起了極為兇猛的攻擊。
隔三差五飛臨麗水上空的飛機投下的炸彈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毀壞了成千上萬棟的建築;佔領麗水後,日軍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奸、淫婦女,將原本平和寧靜的一個小城幾乎變成了人間地獄。
阿有的祖父見此狀況,為了活命,只能帶著兒孫一路南逃。逃亡的路走的異常艱辛,為了躲避日寇,他們不敢走大路,只能穿行在山間小路中。餓了吃山中的野果,渴了喝山中的泉水,下雨了躲在山洞裡,冷了三人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連日來的缺衣少食讓本就屬於老弱病殘的祖孫三人變得更加虛弱,眼看著小孫子餓得眼睛都失去了光芒,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年邁的老祖父與腿腳不便的父親便咬牙決定放手一搏,為找一點吃食而不惜鋌而走險,盜取軍需列車上的物資。
他們在火車必經的鐵路沿線精心佈置了“埋伏”,一等就是許多天。正當他們已經掙扎在死亡線邊緣的時刻,終於在數天後看到了讓他們望眼欲穿的軍需列車。為了活下去,為了孩子,父子倆不顧一切的衝出了樹林,爬上了被迫截停的火車。
但是,目不識丁的他們並不知道盜取軍需物資的罪名是什麼,也不會想到那些能讓他們活命的吃食和足夠吃上一頓飽飯的物資,最終將成為奪去他們生命的兇手。年邁的祖父未及留下隻言片語就已在冒著青煙的槍口下死去,而最後彌留的父親臨死前心心念唸的不是自己,只有那個令他放心不下的可憐孩子。
小阿有是不幸的,他在一天之中接連失去了兩個至親,一夕之間成為孤兒;小阿有又是幸運的,在他最不幸的時刻,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韓婉婷。韓婉婷從他父親的手中接過了照顧他的接力棒,從那天起,韓婉婷成了他的阿姨,成了在亂世之中庇護他健康成長的保護傘。小阿有不再是孤苦可憐的孤兒,也不再是受人白眼的小乞丐,不用再過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飄零生活。他有了家,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也有了愛他、護他、憐他的家人。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同樣應驗在已經不是窮人的孩子念卿身上。也許是五歲前那些痛苦經歷給他留下了太過清晰的記憶,在他後來的成長歲月中,他更加安靜,更加敏感,也更加小心的觀察與留意著這個世界。
當同齡的很多孩子還在父母身邊撒嬌時,他已經跟著阿姨一路顛沛,從雲南到印度,從印度又回到中國。踏遍了千山萬水,領略過異地風情。為認識的叔叔一個個死於日寇之手而大哭,為抗戰最終勝利而歡天喜地,也為一家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倉皇離開上海而黯然神傷。
過早成熟的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始終牢牢的記得,自己並不是天生的公子,也並不屬於這個階層。他沒有忘記被阿姨收養前,人們是用如何鄙夷的目光看待像他那樣的窮孩子。他也不會因為今天人們對他的阿諛逢迎而忘記自己的本分——一個寄人籬下的窮人家的孩子。
因為有著阿姨的照顧,他得以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可以與出身顯貴的“王孫公子”同校唸書,同桌學習,可以出入守衛森嚴的行館與府第。因為有著同樣的“蔣”姓,他被很多人誤以為是蔣家王朝的“貴戚”,人人都對他禮敬有加,笑臉相迎。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外面,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叫“蔣念卿”的富家公子,數年前還只是麗水山區裡的一個苦孩子。
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阿姨給他的,他是因為有著阿姨的庇廕才有了今天的生活。所以,他沒有驕傲與自大的資格,也不能忘本。將來他努力要做到的只有一點——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他絕不允許自己成為任何人的負累。
從1942年到1950年,從上海到臺灣,他在韓婉婷身邊已經生活了整整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