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間。
等了一會兒,她也悄悄的起床,躡手躡腳的下樓去。夜很安靜,除了庭院裡的紡織娘和各種不知道名稱的昆蟲在歡快的叫著,鄰家的看門狗偶爾的幾聲犬吠,只有從空中吹過的呼呼風聲。來到客廳的落地窗邊,往在庭院的中央看去,她尋到了一個正在一閃一閃的紅色發光點。見到那個發紅的小點,她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果然,他在那裡。
這些天的晚上,他常常睡到半夜便要偷偷跑到庭院裡抽菸。這一點,其實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看著那個在夜色中顯得孤傲而寂寥的背影,她不由得搖了搖頭,輕輕的走了過去,在他的身後喚道:
“逸之。”
被喚到名字的人顯然很吃驚,回身見到她,忙不迭的掐了手裡的香菸,揮手在空氣中亂舞了一陣,頗有些尷尬的道:
“我睡不著,所以就你怎麼起來了?是我吵到你了?真是對不起。”
“你沒有吵到我。因為,我一直都沒有睡著。”
“沒有睡著?那你”
“逸之,從你回來之後,我就發覺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你有心事,所以常常晚上夜不能寐。你心裡煩,所以要抽菸,又怕我們察覺,所以你總是深更半夜的跑到院子裡來抽菸。”
韓婉婷說著,頓了頓,憑著半昏半明的夜色,她已然看到了丈夫臉上沉凝而歉然的表情。她走近他,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柔聲低語道:
“我曉得你不願讓我擔心,所以很多事情只是一個人在承擔。但是,我們是夫妻啊!夫妻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呢?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不妨說出來聽聽,也許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呢!別忘記,你太太我,可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優秀畢業生,新聞學院的一枝花!不但人漂亮,而且頭腦還不是一般的聰明,是相當聰明!”
她的話引得原本臉色沉重的狄爾森禁不住呵呵的低笑了起來,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搖著頭,很是受不了的戲謔道:
“是啊是啊,新聞學院的一枝花,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神!能娶到你這樣完美的女人,真是鄙人我三生有幸啊!”
“那是。這還用說嗎?”
韓婉婷仰著下巴,細長的眉毛挑得高高的,正得意呢,就聽他幽幽的來了一句:
“以前也不曉得是誰啊,還打算做紅燒海蜇給我吃呢!女神!”
他的話音剛落,被人戳穿洋相的韓婉婷已經又羞又惱的跳腳起來。她咬著下唇,雙眉緊皺卻眼中帶笑,握緊了拳頭,作勢就要朝他打去。她的這點花拳繡腿哪裡是狄爾森的對手,她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身體,已被他順勢一拉,裹進了自己的懷中。
他將她牢牢的箍在身前,深深的吸著她身上的香軟氣息,下巴輕輕的蹭著她的頭頂,久久的沉默著。而她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被他攬在懷中,兩個人在夜色中相擁著,彷彿在分享著彼此的氣息,又彷彿在從對方的身上汲取著所需要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聽見了他從她頭頂上傳來的低沉的聲音:
“婉婷,上海,從今以後,我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韓婉婷一聽,一驚,連忙抓住了他的胳膊,著急的追問道: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你聽說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狄爾森沉吟了一下,拉著她的手一同在庭院裡的長凳上坐下,低聲道:
“這次停戰談判前,美軍一共抓獲了共、軍數千名俘虜。我是負責對這些俘虜進行審訊和筆錄的審訊員之一。期間,我們除了向他們問詢軍事情報,還向他們問詢了大陸的現狀。”
“他們都說什麼了?都說不好嗎?”
“他們當然不會說不好,但是,他們說的話讓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中、共的政策是利用無、產階級來仇視與打壓淪陷前的有產階級。中、共現在在大陸搞全面‘鎮壓反、革命’的運動,很多早年間的地方大戶和曾經做過國民政府官員的人,不管他們是不是曾經幫助過共、產黨,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行善一方,統統都被當成了審查物件。很多人都被當成了‘反、革命’給抓起來送進了監獄,家產全部充公,有不少人還被槍斃了,無端受屈慘死。
你想想,上海那樣繁華的十里洋場,淘金者的樂園,有那麼多的有產者,怎麼會逃過共、產黨的清算?光是你家留在上海沒有帶走的產業有多少?還有你的那些留在上海沒有離開的親朋有多少?他們,所有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是共、產黨要審查的物件。
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