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風使舵,要是指望他,恐怕黃花菜都涼了,不過他生了張武夫少有的巧嘴,比起上陣殺敵更擅溜鬚拍馬,在帥帳中見到青州刺史,直把他從頭到腳由內而外誇了一遍,從文韜武略誇到花容月貌,連他的戰馬也沒放過,那匹白色大宛馬若是聽了恐怕要羞成粉紅色。
倒是這青州刺史頗有幾分城府,非但照單全收,還時不時深以為然地微微頷首。
相形之下,唐冒口笨嘴拙,平素最看不慣馮威遠這樣巧言令色的小人,此時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幸好這時有兵士入帳報信,堪堪挽救了他的一對眼珠子:“將軍,齊王府侍衛在帳外求見衛使君。”
唐冒看向衛琇,見他點頭,趕緊到:“傳進來。”
王府侍衛入內行了禮,向衛琇道:“啟稟衛使君,世子殿下有請尊駕過府主持大局。”
在場之人心知肚明,齊王死因蹊蹺,世子未必能服眾,難保群臣中會不會有人提出疑議,王妃和世子顯然是想請刺史去撐場子。
衛琇忙道:“不敢當,但憑世子做主。”
那侍衛跪在地上一個勁地乞求,衛琇這才順水推舟地對帳中幾位將軍道:“衛某何德何能,得蒙世子殿下錯信,不敢固辭,先行告辭了。”
說罷叫來等候在帳外的親衛:“我要去王府一趟,你去軍中傳令,即刻出發。”
那衛官年紀不大,性子耿直:“回稟使君,將士死傷無算,傷者還未及收治,即刻便走恐怕……”
馮威遠眼珠子一轉,不由動了心思,他先時不敢出頭,叫唐冒那粗人搶了頭功,這世子病病歪歪,一看心眼子就不少,也不知會不會因此記恨上他,正發愁找不到機會奉承,見此良機趕緊湊上前去:“貴軍適才經過一場鏖戰,將士們想來已經十分疲憊,莫如讓他們在此休整片刻,在下領一千精兵護送使君前去如何?”
衛琇沉吟道:“那便有勞馮將軍了。”又對親衛道:“去調集百人隨我一起去。”
兩人各自整備兵馬向齊王府進發。
***
景陽殿前支起了名旌,曾經不可一世的王侯躺在眠床上,屍首已經沐浴完畢,身上蓋著殮衾,面容扭曲,兩眼圓睜,渾濁的眼珠漠然地對著帳頂。
他的妻妾、子女、臣工、奴婢烏壓壓跪了一地,慟哭聲在樑柱間迴盪,其中不乏哭得特別情真意切的,多半是受寵的侍妾和庶子女,冒犯過王妃或世子的僚屬和奴婢,真正為齊王的橫死難過的,大約只有劉側妃一個了。
劉氏幾次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粗壯的後背佝僂著,渾圓的肩頭上下聳動,世子司徒遠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覺得那模樣有些滑稽。
齊王妃從始至終沒有流一滴淚,只是眼眶發青,臉色有些蒼白。她跪坐在床邊,從齊王口中取出角柶擱在侍女捧著的銀盤上,又從另一名侍女手中的金盤上拿起碧玉飯含填入屍身口裡,輕輕託了託他下頜。
接著是為亡夫沐浴、櫛發和更衣。這些事情有侍婢動手,用不著王妃和世子親力親為,兩人只需在旁看著,偶爾搭把手略盡一下心意。
司徒遠看著嫡母端莊凝重的側臉,看著她輕輕地掖好亡夫的衣襟,用纖細修長的手指整理著他腰間錦囊上的穗子,動作舒緩輕柔,與她撫琴、烹茶、修剪花枝時殊無二致,連她眉間的哀慼也是委婉動人又妥帖體面的,眼角的細紋不但無損於她的美,反而令人安心——於她而言,紅顏不過是錦上添花,她的風華深入骨髓,連光陰也洗刷不去。
司徒遠不由感慨,血脈真是一種說不清的東西,他的生母死於產褥之症,他眼睛還未睜開便被王妃抱養,衛瀅從他曉事起便手把手地教他習字、作文、撫琴,可他卻始終學不會她優雅從容的風度,故而九歲那年從三弟司徒迅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他立即就信了,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王妃親生的?
“哎呀!”
一個侍女的驚呼打斷了世子的思緒。
“大膽!”世子怒斥道,“來人,把這奴婢拖下去。”
那造次的侍女連忙跪下向衛瀅磕頭求饒:“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奴婢只是一時不小心眼花。。。。。。”
世子抬手阻止應命而來的侍衛,問那奴婢道:“等等,你看見什麼了?”
“奴婢。。。。。。奴婢。。。。。。”那侍女打著哆嗦,偷覷王妃,“奴婢看見郎君。。。。。。齊。。。。。。齊王殿下脖。。。。。。脖子上有道血口子!”
第173章 世子
堂中真真假假此起彼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