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跟著他直直往前走,微抬頭看他冰涼空氣裡漆黑的眸子和稜角毅毅的側臉。
她聲音依舊溫柔也低潤:“恩,我知道。小雨說了。我準備的祭品是兩個人的,爹孃都有足夠的。”
周恆突起的胸腔不暢,心中悶滯。娘子嫁來就沒有公婆,不能享受前輩人在世的勞苦分擔,只心甘情願笑著接下他們一家幼小。現下在這樣枯黃滿目冷殺的山間,與他一同喊著爹孃,讓他滿心如同被熱水浸泡的皺起,燻人又眼痠。
他望望白冽的天,冷燥的空氣漸漸吹散了胸中滯脹。男子低頭看秦玥:“多謝娘子!”
“說什麼呢。”秦玥握緊了他的手。
一會兒便到了爹孃的墳墓,大半個人高的墳頭,掩埋了這幾人的爹孃,石牌刻字清晰“先父周山良、母周劉氏陽春之墓,不孝子周恆立”
周恆將籃子裡的祭品拿出,秦玥將碗碟一一擺好,菜肉四碗,清酒一壺。
輕火燃起,白的紙錢,金的元寶。
周恆攜著秦玥一同跪拜,身後三人齊齊跪地。
爹,娘,阿恆今年給你們領來了兒媳婦,就是秦叔的女兒秦玥。娘子對我對弟妹都好,對鄉親們也好,她來了以後,村裡人臉上的笑就多起來了。你們的長子娶了個好媳婦,只是可惜你們看不到了,也享不到兒媳婦的敬茶和孝敬。
周恆筆挺的上身豎在風中,默默對著黃土一抔訴說著今年的事情。
但是你們放心,我和娘子會好生經營我們家,給弟妹們安穩的生活。兒子今年又繼續入學了,一切都是娘子的功勞,待兒子金榜題名,定不負人心!
山林靜謐,秦玥的清顏在寒涼的空氣中沉靜。
爹,娘。我是秦玥,但不是你們知道的那個秦玥。我是阿恆的妻子,是來自異世的靈魂。我不信鬼神,但自我穿越而來就不敢妄言世上沒有鬼怪。
我愛周恆,愛這個我一手打拼下來的家。小雨活潑不失禮儀,阿勤與他的名字一樣勤奮好學,阿正最可愛也最讓人心疼。我會對你們的孩子好,盡我所能,讓他們不會因為失了父母就頹喪失意。我會將他們培養至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不管是心性還是能力。
如果你們能看見我,請保佑我在這世上可以安好,保佑阿恆和孩子們健康。
天空白亮,墳墓間小樹林立,凋零的冬日蒼涼裡,黃土枯草悲慼,幾人黑衣白衣冷瑟蒼白,風吹著秦玥的髮絲飄到周恆面上,似有若無的瘙癢觸手一樣,他側臉看身旁的人,秦玥正好也看他,二人相視一笑。
阿正在後面跪著,小臉懵懂摻著執拗,大眼水亮。孩子面前墓堆裡是他沒有記憶的爹孃,誰長的什麼樣子他都不知道。可是哥哥姐姐說,爹像村裡人一樣純厚良善,山一般穩重,娘像春風一樣美麗溫柔,水一般柔和。
孃親,爹爹,阿正今年跟去年大不一樣哦!阿正學武了,以後能保護大哥和嫂子還有雨姐姐勤哥哥。嫂子說了,阿正只要願意學她就支援。嫂子很疼我,每天做很多好吃的,阿正的身子養好了,以後能長得高高的。
姐姐以前說你們去遠地方了,說以後阿正長大了你們還會回來,可是阿正知道你們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但是阿正是你們最小的孩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阿正會好好活下去,替你們活下去……
“爹,娘,兒媳給你們敬酒了!”秦玥執起酒壺傾倒,清冽的酒水溢位,澆在黃土枯草中。
北風吹著燃盡成灰的冥錢飛向空中,又幽幽落地,輕飄無力。
幾人一齊朝墳墓叩拜。
“娘子,起身吧。”周恆最先起來,同時攙起了身旁的少女。
身後的三個孩子也已起來,拍拍腿上的土收拾了祭品。周恆又將墳邊的土往上撩撩,大風吹落了不少黃土,裡面的人會挨凍的。
周恆牽著秦玥,小雨與阿勤並排走著,阿正在一旁跟著,小孩兒已經不願讓別人牽著了,他老早就想一個人走。
沒走幾步,天竟飄起了小雪,輕盈細小,不仔細看根本覺察不到。
這世界有多少的幸運真情就有多少難以回顧的艱辛苦楚,在百年轉瞬即逝的往昔裡寂寥蒼茫。細雪飄飛中,幾人踏出的腳印終將消失,然一路走來,湮滅不盡心中不化的執念守望,悄然挺拔的青樹成桑。
“真的下雪了。”小雨伸手擱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接了一星涼意,瞬間融化。
人身上的溫度高,雪花落到臉上輕飄成水,風小了些,雪落得安靜又突然。
阿正仰頭看看白冽的天,前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