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臨安鎮回京,張文隼未在府中待一日。數月起早貪黑,全身投入到練兵中,企圖用將士之氣、沙場影蹤湮滅心中錯亂的情愫。
可是今日一見連程,他心中高築的臺宇瞬間崩塌,裡面掩埋的是光芒淺淺毫不蒙塵的少女微笑,有一個低沉沉的聲音告訴他——
你輸了!
“梁城太守徐棟在位十年間斂財不計其數,其子冒名頂替,私建地牢,兩年劫擄數十人關押猥褻施以暴行,死者十有六七。望將軍將此事上報朝廷,罷官擒人!”
暴行傷亡?張文隼忽地轉身,眸間閃爍的光不知幾何。
“她可有事?”
連程微愣。
他?周恆?阿正?還是誰?
“無事!”反正不管是誰都沒事。
張文隼稍靜,黑衣冷硬下俊顏凝固,目光卻是悠遠,似在沉思。
連程疑惑,將軍不想管此事?他們那些人可還等著自己帶人回去呢!
梁城太守?
張文隼無事便是在營中練兵,思及此人,需得梳理許多人物才能理順關係。
營帳裡沉默如無人,遠處練兵聲遙遙如夢,一戰屍骨白,青發成蒼顏。
張文隼自問了那句話後便再無出聲,連程心中緊縮繃直,他日夜兼程趕來,若是將軍無心朝事,這事又該怎麼辦?
“你隨我入宮。”男人起身,黑袍錦紋常年不變,像一隻沙漠裡的蒼鷹,銳眸尖利,翅羽蔽日。
連程倏地回神,眸中閃過亮光,步子輕快跟著出了營帳。
張文隼緊繃的唇卻看起來並不算心情好。他至京中多日,緊緊束縛自己要將人忘掉,瘋狂的在營中習武練兵,結果一人的到來就將他多日的努力化為灰燼,入天無影!
初次的男女之情本該讓人喜悅,卻因那人已有家室恬淡幸福,成為了張文隼心中揮之不去的暗影。男人不甘的心比將士的黑沉鎧甲還重。他就連為什麼會喜歡都不知道,卻乾脆利落的被成雙男女的低吻擊落,將他一顆堪堪懂情的心擊入谷底。
他來的時候甚至不敢多想這感情的始終。不見就不念,他在快馬上只暗暗告誡自己,能管束好將士就能約束好心思,趁著初起,掐掉苗頭!
如今身邊人帶來訊息,他雖一心撲在戰事練兵上,對貪官汙吏荼毒百姓之人卻是痛恨至深。此事為一方百姓,為虐死亡靈,他不能不管!
但插手此事,讓張文隼覺得自己彷彿在冥冥中,與千里外的人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彷彿一人在內一人在外,攜手作戰,讓敵人丟盔卸甲。
可他的心情並不好,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惱恨了——
為什麼遇見時不是雲英未嫁?不是年華正好?不是遙不可及?
將士揚起的風塵浩瀚如幕,兩人急急而去,男人步間的風寒涼,攜了些寂寥,帶了些薄恨。
“周正習武可好?”
“好,日進千里。”
“他們家的生意?”
“唔,應該還好,每日吃食衣用都好。”
問過話張文隼才反應過來他又在問那家人的事了,男人不禁低低嘲笑自己,眉宇中多了抹不散的愁緒。
現在還問那麼多,有那女人稀奇古怪的心思,他們家能過不好?
不僅能過好,現在還攪和進去一堆事兒……
——
周家村的生活卻是如常,安靜又恬淡。
快過年了,女工卻是沒有放假,村裡的男人便開始了備年貨。以前捨不得吃的東西也買上一點兒,給娃們都換上新棉花的襖子,買上幾塊糖甜甜嘴。有人還將孩子一起帶到鎮上玩,看個稀罕玩意兒。
秦玥的店開始清貨為下年的新款騰地方,玥恆一打出減價的牌子,在家中無事的女人們都跑來買,以前覺得貴的款式現在降價了,再加上臨過年人們心情愉悅,銷量簡直爆棚。王玉蘭和兩個丫頭都累壞了,如墨嚷著一定要讓主子發紅包。
徐崢近些日子卻是不太好,每日都是睡在地牢裡,且前夜的事絲毫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他很奇怪,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情況。
男人開始思考,是不是哪裡不對?自那日第一次與李秋歡好,他就整夜昏睡,醒來出了地牢發現太陽已經老高了……這樣的情況貌似不太好,且持續了數日,徐崢心思也不差,直覺是有什麼事被他忽略了。
該日,他忍住心裡的邪火沒往地牢去。李秋樂得自在,自個兒在地牢裡晃悠著,搬了不少好東西藏起來,安安靜靜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