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走了幾步,每走一步,她的身形便長大一份,拖在身後的尾巴漸漸淡去,毛髮也一層層地剝落,身上那小衣裳亦彷彿活物一般生長了起來,迤邐的裙襬鋪展開來,彷彿在這宮道之上開出了一朵牡丹。
黎凰緩緩地抬起頭來,顯出了一張毛髮褪盡的人類面孔。
依稀還是當年的容貌,卻褪去了一分浮華,臉型也柔和了不少,更多了一絲彷彿是從伊伊身上得來的惹人憐愛的氣質多出來的這一點,如同畫師在描繪清晨時分綻放的花瓣的時候,刻意凝上的那一滴搖搖欲墜的露珠,頓時讓一切都顯得鮮活與嬌柔了起來。
黎凰維持著這樣的形貌,緩緩地走到了一面銅鏡之前,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鬢角,然後就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再無其他動作。
裙襬在無由的風中微微翻滾了一下,繼而一隻白貓款款邁步,從那人形的腳邊走了出來。
第三百三十八回 借身體一用(上)
白貓與人形彷彿存在於兩個世界,各自都是實體,卻並不會交錯碰撞。
白貓抬起頭,看著在自己身邊站立的人形,沉默了半晌之後,扭轉身形,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隨著另一面銅鏡的越來越近,白貓的身形再一次發生了改變,這一次繚繞在她身旁的是一團輕煙一般的白紗,遮掩著那逐漸拔高的彷彿兩滴水一樣的身形,朦朦朧朧欲語還休,黑色的長髮如瀑布一般垂落,揚起的面容之上有一雙湛藍如大海一般的雙眼,乾淨清澈,卻又彷彿能夠包容這世間的一切汙穢。
這個人形緩緩地在一面銅鏡的面前側身坐下,眉眼微微垂落,繼而一手撐著地面,另一手微微彎在身前,同時那輕煙一般的衣服亦順著肩膀的線條微微滑落,看起來彷彿是懷抱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的母親,正準備解開襟懷。
人形再一次固定了下來,白貓直接從人形的前方走了出來,在銅鏡之中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模樣之後,回過身,剛好與那人形的面容齊平。
彷彿是仔細打量過自己的作品之後,白貓再次轉了一個方向。
每一次銅鏡之前的駐足都會留下一個完美的人形,並且定格在她們最美麗的姿態之上有的清純如水,亭亭而立如照影青蓮;有的如烈火般奔放且野性難馴,張牙舞爪的姿勢卻透著些微的嬌憨;有的眉目冷冽如冰雪堆就,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有的乍看起來布衣荊釵平平無奇,微紅的面頰和額角的汗滴卻渲染出了一份清粥小菜的人間煙火味
“紅塵萬丈,百媚千紅。”黎凰走到了這一片銅鏡區域的邊緣,於茫茫雲霧之中回過身來,看著這一片會讓世間任何一個男子都心癢難耐並且難以取捨的景象,長嘆了一口氣,終於是前爪落地,重新恢復了作為一隻貓該有的姿態。
“我卻不是其中任何一種。”黎凰喃喃說道,出口的卻是一聲有些嘶啞的喵嗚之聲。
那一面面的銅鏡如被人以重錘狠狠敲擊在正中一樣,轟然倒地,碎出了一地尖銳的稜角,繼而一陣妖風颳過,彷彿帶來了歲月的急速流逝,那一個個完美的人形在這妖風之中開始蒼老,乾癟,皮肉皺縮,眼眸渾濁,頭髮花白,在勉強還可以稱得上是美的最後一個剎那,在風中化為了一團團面目模糊的乾燥了的泥胚,並且任由這狂風帶走其上鬆脫的砂礫。
“他要的也不是其中任何一種。”黎凰的尾巴在地面上甩了甩,心中的煩躁之意越來越盛。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妖風捲著那些砂礫在黎凰的面前盤旋著,漸漸堆起了一個人形,穿著蓬萊弟子常規的道袍,手腕上卻纏著一串念珠,一條銀色的小蛇從他的手心之中翻出,探著圓圓的腦袋,似乎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好奇之意。
人形的面容漸漸清晰,輪廓清秀,眼眸明亮,笑容亦很是明朗,下頜微微抬著,似乎正站在蓬萊的某一處斷崖邊緣,張望著十分遙遠的地方。
在黎凰的操控之下,那人形的表情亦緩緩地發生改變,時而懵懂無知,時而張狂跋扈,甚至還蹲下了身子,伸手勾著黎凰的下巴輕輕地撓著,然後取笑她因為舒服而發出的呼嚕呼嚕的聲音。
“你不回來的話,我簡直不知道自己除了當貓之外還能做些什麼事兒,蓬萊這日子簡直能把人的惰性完全激發出來。”黎凰讓那化作單烏的人形盤膝坐下,然後自己盤進了他的懷抱之中,同時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沒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能夠跟我討論我想到的那些新主意,甚至連天魔魅舞的修煉卡了殼,也不知道該向誰去尋求答案”
“他們也不會帶我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