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小女孩兒情不自禁地開始對著那面鏡子中的人學起了表情來,她的這些細微的動作被那老太婆看在眼裡,於是那老太婆的眼珠子轉了兩轉之後,水鏡之中就多出來了另外一個人影來,這人影從單烏那身影背後緩緩浮現,有些像背後靈,不過給單烏帶來的卻是一種彷彿港灣一樣的包容感,讓那個單烏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眷戀不捨的表情來,並且自然而然地轉過頭去與那女子對視——這兩人之間流轉的情愫,與其說是一對恩愛夫妻,或許反而更接近於孩子與母親,信徒與神明的,充滿敬畏與被敬畏,仰望與被仰望,慈愛與被慈愛的……諸如此類的溫情。
那女子的面容從朦朦的白光之中變得清晰了起來,那赫然正是那迦黑月的面龐。
鏡中的單烏稍稍後退了一步,對著那迦黑月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同時口中喃喃唸誦著經文,一副無比虔誠的模樣。
“這是你孃親年輕時候的模樣。”老太婆的聲音在小女孩的耳邊響起,小女孩有些吃驚,看了看那鏡中高高在上彷彿神仙一樣的美貌女子,又看了看一旁滿臉皺紋佝僂著身體的老太婆,看得久了,竟真的就看出來一絲相似來。
“孃親,我想聽聽父親還有你的事情。”小女孩兒問道,而這同樣也是每個孩子都會好奇的內容。
……
單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是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沒有手沒有腳沒有軀體沒有意識魂魄,但是他確實是存在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單烏那混沌的意識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也正是因為這道光,讓單烏在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方式——有人還記得他,所以他仍舊存在。
這一點亮光繼續指引著單烏意識的迴歸,然後他漸漸就開始感知到了自己在他人的記憶之中都是怎樣的一副模樣,或者狡詐,或者愚蠢,或者斤斤計較,或者大方慷慨,或者陰狠毒辣,或者莫名其妙地心慈手軟……
然後,他漸漸地就將這些個認知和各個不同的人給一一對上了——那些還記著他的人,有瓔珞,有王懷炅,有寂空,有蓬萊宗主,有那迦黑月,有千鶴,有吃遍天……有那個滿臉皺紋的熬湯老太婆,還有那個從自己的肉身之上成長出來的,應該是自己“女兒”的存在。
“我?”這種彷彿遊走於他人內心之中的感受讓單烏頗有些不安和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的這點知覺,彷彿是汪洋大海上一片破碎的波光,雖然星星點點得頗為美妙,但卻沒有任何可以倚仗的跟腳,不管是月光的黯淡,還是波浪的平息,風浪洄轉,又或者是一條躍起的魚兒,都可以讓這片波光徹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單烏的這種忐忑一直持續到他眼下的思維推動著他想起了另外一個重要的人物,黎凰。
“黎凰呢?”單烏在認知到“我”的這種奇葩存在之後,想起了那個一直以來,和自己是不離不棄的美貌女子——那麼長久那麼深入的互相陪伴,到最後兩人幾乎就這樣融為一體的存在,怎麼可能消失得如此徹底呢?
然後,單烏就覺得自己這麼個莫名的存在的前方,一張熟悉的面孔漸漸浮現,而後是那玲瓏凹凸的身材,還有那嘴角勾起的清淺笑意,以及那眼中閃爍著的嘲諷之意:“看起來,你還是離不開我啊……或許我對你的價值,比我之前自以為的還要高得多呢。”
“這是什麼情況?”單烏的念頭轉動了一下,發現自己似乎根本無法從那種完全虛無的狀態之中改變些什麼,在看到黎凰之後也無法按照她的手段凝出什麼人形來,於是只能無奈地向黎凰請教著,卻不知道黎凰是不是真的能夠接收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好在這點擔憂還是不需要存在的,黎凰不但接收到了單烏的念頭,還順手將那念頭化成了一個單烏的模樣,使其站立在自己面前,如同之前黎凰識海之中,那一個個單烏意識所化的人形一樣。
“不得不說,不管本質是什麼樣的狀態,都還是弄成這樣,以人形面對面地交談比較自然。”黎凰一邊讓那個單烏擺出了端坐飲茶的姿態,同時安放好了那些桌椅茶盞,一邊搖頭苦笑道,似乎是在感嘆自己生而為人的一堆怎麼也無法改變的明知道已經毫無用途的習慣,譬如呼吸,譬如心'熱,門。小'説。 網'跳,譬如與人面對面地對話交流,譬如,硬生生地在任何情況任何場合之下,都凝化出一個人形的模樣來,然後再硬生生地另那個人形如同活人一樣行動思考……
“確實有些多此一舉。”單烏的念頭從那個人形之中以語言的形式表達了出來,看起來與之前的那些個意識體分毫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