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汶望見來人的面容,心中雖驚疑,但也不敢慢待,堆起滿臉笑意,揖手行禮:“韓公子回府了。”
韓瑞點了點頭,並不與他寒暄,只輕聲詢問府中迎來的家老:“湘君在何處?”
“鳳鳴軒,韓公子快去看看吧,唉……”家老不住嘆息,遞給他一柄竹傘。
韓瑞執過傘,衣袂攜風,直往內庭。蘇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了頃刻,方整了整衣冠,由家老引去書房見殷桓。
殷桓正在簷下行氣練功,淅瀝雨水將滿庭花草溼潤得清澈,映襯著殷桓的面容,也顯出不同往日的爽朗精神。
蘇汶笑道:“侯爺氣色不錯,想來昨夜睡得甚好。”
殷桓緩緩收了內力,神清氣閒:“在江陵可聽不到百里外的兵戈爭伐,一入夜滿城清靜,如何睡不好?”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擦了擦臉,目光一轉,看著蘇汶手裡捏著的戰報,“說罷,前線是吃了敗仗,還是小勝?”
蘇汶強顏笑道:“為何就不能是大勝?”
“此時正是他們滋擾生事、讓我不得安寧的時候,即使戰,意也不在勝敗,而是不能讓烏林眾軍休養生息,”殷桓目光犀利,一瞥蘇汶的臉色,冷道,“敗了?”
“是,”蘇汶將戰報遞上去,低聲道,“小敗。五月初九,蕭少卿趁江上霧起,率兵繞過烏林水寨夜襲漢陽,軍中防備不及,死了三千,傷近五千。”
“蕭少卿――”殷桓笑了笑,卻無怒意,目中不掩讚賞,“此子確是天生將才,奇謀詭計用之不竭,百年難得一遇。可惜……”
可惜如此俊秀人才,卻等不到他人生鼎盛之時。
不出數月,遲早會敗於我手。
殷桓目光在戰報上來回流覽幾遍,擲回給蘇汶,言道:“傳命前線,諸軍礪兵秣馬,堅守不戰。以一萬水師掩江佯動,足以應付對岸的騷擾。”
“是,”蘇汶跟在殷桓身後步入書房,輕聲道,“還有糧草一事。前往南蜀和交越的使者昨夜都已回來了。南蜀自顧不暇,交越則稱剛與東朝定下盟約,於支援糧草之事上愛莫能助。我另求人外購糧草,但天下貨殖皆由雲閣把持,富商大賈俱恐市廛驟變,禍及自己,無人敢販粟至荊州。此前前線糧草再度告急,我算了算,荊州各處囤糧,恐怕支撐不過半月……”
以往每每提及總讓殷桓頭疼的糧草一事,今日再聞,卻不能損及他半分心情。他坐於書案後,看著案上地圖,沉思半晌,忽而一笑。
蘇汶只覺這笑容實在來得詭異,忍不住道:“侯爺?”
殷桓揚手止住他的疑問,道:“你帶江陵守軍兩萬精兵,掛豫州軍旗幟,即日啟程,去上庸關取糧草。”
“何處?”蘇汶驟聞地名,愕然一愣。
“上庸!”殷桓笑意深遠,手按北朝南疆,“中原早已大亂,北帝眼中只有西北,無暇兼顧南疆諸州。上庸關以往為防東朝戰事,囤糧上千萬石,足以應付我荊州軍數年所需了。那裡守兵不足兩千,梁州府兵如今也已盡去中原戰場,你取上庸關,如探囊取物。至於掛豫州軍的旗幟――”
他話語驀地一止,蘇汶卻很明白,道:“是要嫁禍蕭子瑜,並使兩朝生隙?”
“也不盡然,”殷桓搖頭,慢慢道,“據鄴都諜報,如今苻子徵周旋朝中諸臣之間,正是北帝有求於東朝的時候,何況蕭璋有云閣鼎助,並不缺糧草,這等劣拙伎倆,瞞不過兩朝那些火眼金睛的老狐狸,矛頭遲早還是對向我們。”
蘇汶不解道:“依侯爺的意思,如此假以豫州軍名義行事,不是多此一舉麼?”
“當然不!”殷桓斷然道,“北帝縱使惱怒,一時鞭長莫及,只能忍耐不發。只不過在怒江對面,有一人卻絕不能容忍被人嫁禍的惡氣,以他莽撞暴燥的脾性,聽說此訊息必然北上阻你南歸,斷我糧道。”
蘇汶心知肚明,殷桓所說之人定是蕭子瑜無疑。只是糧草若被截,此行又有何意義?蘇汶思量片刻,垂首抱揖:“屬下糊塗,還請侯爺明示。”
殷桓指尖遊移戰圖上,言道:“你即刻出發至上庸,奪得糧草後,譴五千精兵快馬送回江陵,再率剩餘人馬,繞道新城另擇南下道路。若我所料不錯,蕭子瑜北上的路線定是沿襄江直奔樊城,你於荊山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必能大敗豫州軍。”
蘇汶聞言連連頷首,奉承道:“侯爺果然妙計,蕭子瑜如一怒北上,石陽防線定然中空,卻是侯爺乘虛東進的機遇到了。”
殷桓冷冷笑道:“這條妙計可不是本侯想的。”他抬起頭,目望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