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孤端詳他淡靜似水的面容,輕笑:“我和他談的效果,怎比你親自求他?你有沒有雪魂花無所謂,那麼夭紹呢?你忍心讓她年紀輕輕便要守寡,與你的墓碑過完這一生?高平郗氏還等著你振興,薔薇圖騰剛剛重現世上,難道時不過久,又要淪滅?如果是這樣,你之前九年的步步為營、苦心籌謀,又有什麼意義?”
郗彥不為所動,撩袍起身:“家老,送客。”
“不必急著趕我走,”沈少孤道,“此事我不會催你,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若不答應,我自回燕然山毀去所有雪魂花,並修書北帝,與他聯盟,夾擊鮮卑。就算在中原混戰中拼個魚死網破,也好過日後任人宰割而毫無還手之力。”他口吻懨懨,這幾句滿含禍心的話被他說得索然無味,說完,踱步走到堂外,下階時腳步頓了一頓,緩緩彎下腰,從暗青石磚上拾起一顆深紫葡萄,凝思片刻,看著長廊深處一笑。
“有一事險些忘記,”沈少孤轉身回到堂上,從懷中取出兩枚玉佩放到郗彥面前,“這是為師給你和夭紹準備的新婚賀禮。無論如何,為師是希望你們二人能攜手一生,不離不棄的。”他深深嘆口氣,將撿到的那顆葡萄放在玉佩之上,聲色不動道:“方才在外面撿到的。”
郗彥面容如常,目光卻猛然一縮。沈少孤知道所猜無誤,正中下懷的同時不禁也有些傷感,憐惜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蕭少卿一時無話可說,拍了拍郗彥的肩頭,兩人看著那顆葡萄,各有所思。
唯有沈伊怔怔地目送沈少孤踏下石階,望著那襲金袍漸消逝在夜色深處,過了一會兒,才在滿心的空茫下閉起眼眸,輕輕揚了揚唇:過往一切再美好,卻也如行雲流水,彈指一揮的紅塵,不可摯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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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伊和蕭少卿皆沒有再在郗府逗留太久的心思,二人一前一後離去迅疾,藉口竟如出一撤:朝中政事未完。郗彥何嘗不知他們的仗義之心,然而他們既不明說,他也無法相阻,親自送二人出府後,他一人回到堂前,看著臺階上灑落一地的紫葡萄,不免一聲苦笑。默思良久,才移步至書房。
書房中燭光輕燃,素白的窗紗倒映著房內那女子的身影,秀美溫柔,令人不得不眷念入懷。
郗彥看著窗上的那抹影子,半日竟不見她動彈分毫。她等在房中,似已靜默成石。他猶疑了一下,終於伸手推開門,輕步走入。
夭紹正斜坐在軟榻上,微閉著眼眸,似已入睡。一旁勾嵌金絲的帷帳在燭火下折射出暗淡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隱約可見水澤輕閃。
郗彥坐到她身邊,看著她手裡緊緊捏著的空盤子,低聲問道:“葡萄這麼快都吃了麼?”
“沒有,”夭紹搖了搖頭,並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被他的話驚一跳,身子略略一側,依偎在他肩上,輕輕道,“我都弄灑了,一個都沒吃著。”
郗彥拿開果盤,將她抱入懷中:“沒吃到葡萄,所以在這裡傷心?”
夭紹微笑:“那葡萄肯定是酸的。我才不會為它們傷心。”
“是麼?”郗彥淡淡一笑,手掌撫摸她的面龐,緩緩拭去那些未乾的淚痕,“那為什麼傷心?”
“我剛剛在路上摔了一跤,”夭紹低聲抱怨,“還是在前庭拐入書房的梅林旁,伊哥哥和憬哥哥在那裡繫著的冰絲線居然還不曾斷,這次重修郗府,竟也沒人發現。我都被那根線絆倒很多次了。”
“梅林?”郗彥莞爾,揉了揉她的長髮,“修得好好的長廊你不走,為何偏走小徑?從梅林走過來,也不會近多少。”
夭紹輕聲道:“我習慣了。”她抬頭看郗彥一眼,明眸似水,神態嬌然:“往日你總在梅林溪邊練字,我這樣走,能快點看到你。”
郗彥注視著她,指尖停留在她的頰側:“可是現在是夜裡,我也不在梅林。”
“是,”夭紹微笑,“可我還是不想走別的路。我就喜歡梅林旁的小徑,就算被絆倒很多次,都沒有關係。我總能找到你,看到你的,不是麼?”
郗彥目色漸深,看著她,默然無聲。夭紹溫順地伏回他懷中,開口說話時,氣息柔軟溫暖,一下下熨燙著他的胸膛:“小時候並不知道每次都想要快點找到你是為什麼,也不知道每一次在溪邊看到你,總覺得溫暖和安定是為什麼,更不知道,我什麼事都依賴你信任你是為什麼。其實長大了我也不懂,因為那時候你已經不在我身邊。不過今夜我再去的時候,雖然梅林中沒有看到你,我卻知道了。”
“什麼?”
“我喜歡你啊,”夭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