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他漆黑的眉眼在斗笠之下鋒芒盡藏,但如遺光回落,霧雨難遮。他話音未落,黃珊已三步並作兩步,無甚儀態的跑出艙去,張臂去他懷裡。
白玉京自然而然的回手攬住她肩背,道:“外面溼氣太重,回艙裡去。”
黃珊卻沒有應他,她靠在他胸前,半晌抬手拾起他一縷落在肩前的長髮。發縷沾染溼意,烏如染綠欲滴。她看著許久,才抬起眼簾瞅他。
白玉京停了片刻,嘆息一聲。
黃珊總是無法自制的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你幹什麼嘆氣?”
白玉京道:“你這種眼神看我,我怎能不嘆氣。”
黃珊頓了頓,輕聲問:“什麼眼神?”
白玉京道:“死了丈夫的眼神。”
黃珊一噎,轉瞬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絞纏的心思輕輕一鬆,手指便也不自覺的卷玩起他那一縷頭髮。
白玉京又不說什麼了。笠帽在他下顎上留出一痕陰影,恰落在唇間,彷彿和鼻息纏繞在一起。他帶著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安靜的凝視著她,神態頗像要低頭尋吻。
黃珊在他的目光中漸漸臉染紅暈,但她片刻後卻打破沉默,仰視他道:“我們不去杭州了好嗎。”
白玉京道:“可以。”
雨聲闌珊中,黃珊接著輕輕道:“我帶你回京裡去,你跟我去見見母后,好嗎。”她緊緊擁抱他的腰,“之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白玉京靜了片刻,手指輕柔的覆在她頸後,道:“好。”
……
黃珊等這聲“好”在心胸中反覆迴盪幾次,眼淚彷彿就要流出來,可卻又感到身寒骨冷。
在倚天屠龍記裡,她不想殺張無忌的想法甫一出現,那聲音便下了必殺的任務。為何她此前幾次三番下不了手殺白玉京,那聲音卻毫無反應?若說是對她容情,絕無可能。
她若是動情,則自動情之日起,日日受捶心剜骨之痛,直至殺了此人,或再歷輪迴。痛苦她早已她已受了許久,也不再怕了。似乎若聲音不下必殺任務,那她完全可以去殺別人,反正只要夠七個主角不就行了嗎?
現在的情況不是最好麼?
白玉京的衣襟上沾染著雨汽,隔著胸膛,他的心跳聲醉人極了。
黃珊這樣聽著,一種難以忍受的癲狂蟄著她的理智,近在眼前的將來已到了無法無視的地步,……因為她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她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帶著這種可以將人千刀萬剮的愛,等著他最終忘記她,這樣去擁抱另一個人。
這個念頭撕裂一切掙扎的迷霧印在她腦海裡,黃珊好像終於恍惚明白為什麼聲音毫無反應。
如果她真的動情了,恐怕總有一天她會難以自制的發瘋殺了白玉京。
這惡毒的想法催她心如鐵石,可又讓她無力又惶恐,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在她身受千刀萬剮之苦時,另結新歡的人可以是張無忌,但不能是白玉京。
……他不行。
她不怕疼,可怕她一走,幾十年後就只成了一抹淡到想不起的回憶。
可殺他嗎?下得了手嗎?捨得嗎?
而白玉京的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飄落到她耳旁:“之後晚上也就不再把我趕出來了?”
黃珊從倉皇而悽楚的幻想中回過神,她怔了片刻,才九公主式的漲紅著臉:“不許說這些!”
白玉京語氣極為沉靜的“嗯”了一聲,好似什麼也沒說過一樣自然,又道:“那杭州菜也不吃了?”
於是船在九公主掙扎片刻的決定下,仍是順著運河一路下到了西湖。
人流一多,白玉京便又開始吸引往來女客的眼波了。
晴水瀲灩,楊柳依依。正值遊湖嘉節,湖上香風寶影,綢錦如織。白黃二人的船過之側,沿岸數艘畫舫橫波,絲竹笑語之聲不歇。白玉京在船頭觀景,沒多時一艘船上便傳出陣纏綿清甜的琴聲,他循聲一瞥,立時便又有嬉笑聲傳來。
白玉京嘴角帶著一絲他慣常的笑,還未說話便聽黃珊自艙中哼了一聲,他回頭便望見她臉色正橫媚帶怒。
白玉京很是識時務,當機立斷轉移話題:“已快到定香園。不如就去吃魚。”
黃珊冷眼看著他,看著看著,卻忽而一笑,直能將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笑得心花怒放,又綿又甜道:“好。”
到定香園去,須下船走路。
杭州城裡繁華極了,美人亦極多,但就算一路看花了眼,只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