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宋理宗年間,朝廷因宋蒙滅金後河南空虛無人可守,便派大軍北上入豫,先後收復南京、洛陽等城池,然最後不敵蒙古大軍,北伐將士死傷大半,端平入洛的努力付之東流。至此宋理宗終日沉湎聲色犬馬,朝綱日益敗壞,及至嘉熙元年,蒙古軍幾度逼至長江北岸,所幸均被諸將領率軍擊退,使之不得其門而入,長江南岸仍可得一片太平。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八百里洞庭上正自煙雨濛濛,兩岸夾柳如綠雲輕霧,燕子斜飛,掠過船塢不見蹤影。塢外水路十數里外,正有幾艘烏篷船線行水上,船尾船頭各站有數名漢子,蓑衣下罩著一身黑色短打,滿面精幹剽悍之氣。湖上水霧瀰漫,視物不清,但船行甚快,浩淼洞庭如遊家中。船在煙波中靜行片刻,打從東北方有一葉小舟破霧而出,舟上漢子同這些人裝扮一模一樣,雙方打了些手勢後,一個漢子自為首的烏篷船頭回身進艙,面色敬懼道:“大莊主,咱們就到了。”
艙中一個年青男人一身淡黃緞衫,形容俊秀,舉止斯文,正卷著一本書在讀。他聽聞這漢子說話,立時拋書起身,上前出艙。艙口已有人遞上蓑笠,他並不去接,而是遠目望向前方。雨漸漸重了些,落水如絲,在無垠湖面上漾起疊疊波圈,不多時湖岸漸進,水霧煙波中,隱約有一圍綠籬淡淡現出,籬外林邊接著丈餘長的渡頭,竹色洗雨如新,空停水上。更近些,只見籬中錯落幾間竹舍,舍前杏花粉粉白白,沾溼枝頭,煞是好看。
那年輕男人登時面含悅色,精神一振。他凝望著那處屋舍,不知想到什麼,忽而又神色不定。身旁眾人不敢直視於他,只靜等靠岸。甫一接渡,黃衫青年足下一點船頭,輕飄飄便上了岸,他繞過樹林幾步走近籬門,朗聲喚道:“連環莊莊主喬乾求見,不知主人可在家麼?”
連環水莊是洞庭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勢力,喬乾來之前早知竹舍主人在家不提,他不等手下人報出名號便上前自報家門,言語間更是一片殷殷之意,實非其素日即君子謙謙之輩,只為這竹舍裡住的乃是令他魂牽夢縈之人。他礙於莊中俗物,十天半月才來得一次,可謂相似甚苦,迫不及待。渡口那些漢子此時仍未上前,只靜靜在岸旁船上等待。莊主對竹舍中人諱如莫深,自從老婦人死後,整個連環水莊也沒有幾個人見過那人,更不論清楚兩人的事了。
細雨霏霏中,籬內左側一間竹舍一開,自舍中走出一個白衣少女。少女看上去大概十三四歲年紀,只見肌膚勝雪,娥眉如黛,眼眸橫波處如煙如霧,容顏秀美絕倫。她寂寂站在屋門處,容光羞煞杏花。喬乾只見得她這一眼,鐵石心腸都化作一腔柔情,也不計較那少女頗有些冷淡的神色,只笑道:“語嫣,我來看看你。”
黃珊騙人已是駕輕就熟,上回當黃蓉,這回便穩妥的化名作王語嫣。
初到神鵰之時,黃珊在廢墟旁混混沌沌發呆了許久。她本攜著一腔怨恨,行事偏激狠毒,不顧其他,可偏偏遇到張無忌,不知因為自憐還是心軟放他一馬,至此代受了五六年的千刀萬剮之苦。這苦豈是好受的,簡直折磨的她直欲癲狂,她這一生短短二十幾年,經歷爾虞我詐,直至受困而死,從未見過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進入輪迴後,更是孤苦淒涼,折磨不斷。就算是張無忌也不過是喜歡黃珊版的黃蓉罷了,又跟真正的她有什麼關係?可這一切難道要怪她命不好麼?越是嫣然百媚故意引人來愛她,她心中越是激恨難言,再見被她美色所迷的男人簡直恨不得開膛破肚以洩怨毒,若要如此也便罷了,大不了不老不死一直做個魔頭也好。可她愛上了白玉京,親手殺了他,他死前卻一點沒有怨她。
她如今這麼肝腸寸斷,要怪誰呢?怪白玉京麼?不怪他,只怪她自己。白玉京沒有對不起她,是她自作自受。
七種武器的輪迴過了,她身上再也不疼了。可這不疼卻還不如疼來得好,身上的疼沒有了,只讓她感到空蕩蕩一片,想為白玉京流點眼淚,卻一絲也哭不出。
黃珊孤零零站在廢墟荒野之中,心底茫然之極,死氣沉沉。白玉京的死讓她腦中豁然空空一片,悔痛之下不由心想,自己做甚麼要費盡心思來殺人?塵世間人又不是生來立志要修道的,喜歡美女本就再正常不過,幹什麼就倒黴要死呢?她已經受夠了被人迷戀又被人痛恨的日子了,這對她簡直好像揭瘡疤,殺白玉京前這疼激起了她的狂性,自然是一遍遍揭只是冷笑不服輸;殺白玉京後,她疼的終於怕了,殺人也殺得累了,只覺得人世冷漠,毫無意趣,但願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跟誰打交道。她這麼想著,又低頭去看長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