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令狐十七竟默然受之,還主動緩和僵持,來同她搭話。
她對令狐十七格外容易生氣,可也同樣格外容易氣消。
便道,“要用線香點起來……”想想煙花之美空口說是說不出來的,又嘆道,“可惜現在是白天,不然我就能點給你看了。比除夕夜裡的庭燎更絢爛多彩,好看極了。”
令狐十七便心平氣和的道,“那我就留到晚上吧。你不是說還有話想問我嗎?我們一邊聊一邊等吧。”
雲秀便又歡快起來,“哦那我去摘果子!”將出門時忽想起什麼,忍不住又回過頭來看著令狐十七。
令狐十七有些惱,眼尾掃過來,傲嬌負氣得很,“有話你就直說吧!”
雲秀知道這話問得很賤,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說,“我在想要是我再問你認不認得十四郎,你會不會又要亂生氣。”
令狐十七怎麼可能不生氣?他都要氣成河豚了,“會!”
“哦……”但他越這麼說,雲秀就越忍不住想戳一戳。
令狐十七忍無可忍,便也無須再忍,“放心,你問吧”話鋒一轉,“反正就算你問,我也不會告訴你。”
雲秀被他給氣得夠嗆,然而已無話可說,只能道一聲“小氣”,摔上門,恨恨的去給他摘果子吃。
令狐十七果然一直待到入夜。
空間裡時間感混亂但大概是因二人都一心希望趕緊入夜好看煙花的緣故,只覺得還沒過多久,天便已經黑了。
雲秀便將煙花埋進丹房前的草地裡,並列成排。而後一手掩耳,一手將線香伸得遠遠的,將煙花依次點起。
她捂著耳朵興奮的跑回窗前,招呼令狐十七近前觀看。
令狐十七興致寥寥的上前。
便見火樹銀花如星河逆流般拔地而起,轉瞬之間,眼前盡是飛金濺玉的絢爛明光,將沉黑無彩的夜晚整個兒填滿了。
爆破之聲遠遠近近的盈塞於耳,響成一片轟轟烈烈的春雷。
雲秀掩著耳朵望著那璀璨花火,明明暗暗綺麗變幻的色彩映照在她清黑的眼眸中,也映照在她飛揚的衣裙間。她那純然無瑕的歡快便如蝴蝶翩然翻飛在時光的五色剪影之間。讓人忍不住想在變幻無常的流光之隙中,伸手捏住她躍動不歇的羽翼。
令狐十七看著她的側影,間或也看一看如星河四濺般彷彿一瞬間就能傾盡、實則前赴後繼絢爛已久的煙花。
待那煙花終於燃盡,滿空星光寂落之後,雲秀意猶未盡、目光亮晶晶的回頭看向他,然而看清他的面容後,竟有片刻失落疑惑。但隨即便記起,確實從一開始就是他在陪著她看煙花沒錯,於是復又歡快起來,問道,“好不好看?”
令狐十七覺得還是她一開始的目光更好,可惜不是給他的。
於是他不懷好意的答道,“好看我還想看,再點些旁的給我看吧。”
他要把所有煙花全給她放完,一枚也不留給她和十四郎。
十四郎從紫宸殿中出來,正遇見薛王拾階而上。
他知道前陣子薛王奉命去蒲州追查柳宅遇刺案,便知曉他今日是來向天子覆命的。
柳宅遇刺案的真相,長安早已無人不知,十四郎估計應當不會再有翻轉。何況討藩大計已定,不論襲擊柳宅是否真是藩鎮策劃,也都不會再更改了。故而十四郎對薛王的追查結論,其實並沒有太多好奇。只是……
只是既知道薛王是從蒲州回來,他忍不住便想起天子調笑他時所說,“順路去看看柳承吉的女兒”。不知薛王會如何對天子說。
十四郎停步在一側,向薛王行禮,“薛叔。”
天子為尊,皇子們對叔伯都以“叔”相稱。又因宗室繁盛,天子同宗兄弟不知凡幾,若不對著族譜一個個細數,誰能一口說對排行?故而都以封號相稱。
薛王一聽這稱呼,便知對面必是皇子。只是天子兒子太多,受栽培的又太少,薛王也不大知道這小少年究竟是哪一個。
只打量著這少年眉目清黑沉靜,如飽學的少女一般將一切崢嶸稜角悉數掩起。然而又別有一股清華高貴之氣,令人無法輕視了他。不由便想,這少年倒不錯。雖想來少時受了不少委屈,可成長得卻比澧王和太子更有出息些。可惜年紀太小了,只怕越有出息,越是命途多舛。
片刻後,薛王忽的想起聽說近來天子常將十四皇子帶在身旁。忙細細打量,見他眉眼之間果然有葉孃的影子,便問,“……可是十四皇子?”
十四郎略有驚詫,卻還是點頭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