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的落地窗戶面前,黑髮的男人蜷縮著雙腿,他啃咬著自己的手指,直到房門被叩響。
他被驚了一下,迅速的起來。
來人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年輕人,捲曲的頭髮,前額被帽子壓出了印痕,一雙眼睛瞧著他。
蓋斯東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他雙手放在口袋中,踱步過去,忠實的扮演著他的角色。
“你來我這兒可真是稀客。”
“你知道吧。”
“什麼?”
年輕人站在門口,似乎是拒絕進去,又像是,一杆筆挺的長槍,準確的發射著子彈。
“她回來了,你應該比我先知道。”
“誰?”他佯作不懂得樣子問道,把一個花花公子沒心沒肺的傢伙扮演的如此出生入畫,可惜,他騙不了對面的人。只要但凡他們還是懷著同一種心情,他就沒辦法騙倒對方。
那至少,請不要揭穿。
他們的眼睛審視著對方,就像是,兩頭在曠野相遇的野獸,彼此透過鼻息交換著不為人知的資訊。
“我說過,這很愚蠢,你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你,一直在這樣。”艾利克抿緊了嘴唇。
他依舊不喜歡這個男人,因為某種程度上,他們太像。
他是有意識的暴露自己的脆弱,為了換取利益,他本能的利用一切,包括自己。
他們都用同樣的理由牽絆住那個人,博得她的同情,她的溫柔。
示弱是最容易的事情,自甘奉獻也不過是示弱的一種,因為那通常意味著,他們早已向命運屈服。
“我不會成為你的,我不會的。”艾利克低聲說,嗓音有些沙啞,卻無比堅定。
“誰又能成為誰呢?我親愛的小上尉。”蓋斯東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笑的雲淡風輕,可誰又知那輕鬆自若背後的苦澀。
“我一直都不喜歡你,蓋斯東·加瑞爾。”艾利克說。
黑髮的年輕人突然覺得好笑,就像是,回到了從前,那個還沒他肩膀高的男孩兒,瞪著一雙大眼睛咬牙說他不會喜歡他一樣,只是,眼前雙眼沉澱,卻形如孤狼的人,還是那個記憶裡的孩子嗎?
“你知道為什麼嗎?”艾利克抬眼看著對方,後者還是回了他一個微笑。
“因為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連自己都不確定,你,連自己都負擔不起。”他像是一個最刻薄的審判者一樣毫無感情的說著。
“說完了嗎?”
艾利克微微怔愣,然後,一隻手抬起,揉亂了他的頭髮,透著親暱和頑皮。
“說完了就回去吧,我的小上尉。”
“你……”艾利克有些憤怒,說到底,他甚至還沒有成年,他能喝酒,能不要命的打戰,卻依舊,容易被他在乎的人激怒。
“噓。”蓋斯東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擠了擠眼睛,“走吧。”
“你,”艾利克重重的噴了噴氣,“你放棄她了。”
“你不能!”他倔強的說著,就像是孩子任性的命令愛他的人一樣。
“從來沒有得到過得,算什麼放棄呢?”蓋斯東微笑,輕聲說道,他推了一把艾利克的肩膀,然後緩緩地關上了門。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月光是那麼大,而他這才知道,今天是滿月。
明明是滿月,月光從落地窗外照射進來,灑落在男人的身上,從那雪白的襯衣,到黑色的長褲上,從他那過長的捲髮上,那笑容是那麼的蒼白,當門關閉的時候,彷彿有“咚”的一聲,從艾利克的心裡傳來。
他的嘴唇不只是氣憤還是驚懼,有些哆嗦,就算是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屍體他也沒有這樣過。
艾利克的雙手攥緊了起來,他死死地瞪著房門,像是要透過它直接看穿那個男人的內心。
他想:他不該放棄她的,放棄的如此容易。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她還有他,從不相信拯救,卻又拒絕被放棄。
艾利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
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了,可現在,似乎誰也不能阻止這些該死的液體流出來。他把頭仰得高高的,眼角的疤痕像是鮮嫩的魚肉一般,微微浮起。
時間緩慢流逝,大約五分鐘後,走廊裡傳來了腳步離開的聲音。
蓋斯東起身,離開了剛才蹲坐的地方,他走至視窗,將薄紗都拉開,他扯開了襯衣上的珍珠鈕釦,一顆一顆的崩開,在空氣中響起,彷彿是槍口裡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