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使君,主持有命,本寺弟子不得卜夢,其實這戒律也形同虛設,自從入了法藏寺,小僧等人從未做過一場夢。”
御史沉吟片刻問道:“未知高僧入寺多少年了?”
“小僧還有一事要說與使君知道,”白羽說道,“若是連著三夜菩薩都未顯靈,那就是無緣,不可再求。”
御史沒有異議,點頭應允。
白羽交代完注意事項,便去張羅齋飯。
御史用完晚膳,喝了兩碗清茶,先去禪院裡洗漱沐浴,更衣焚香,把自己搗飭好,便提著燈去了佛堂。
董曉悅整天這麼無所事事地待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拉長了幾十倍,再這麼熬下去怕是真的要成佛。
她用眼角的餘光四下裡瞟了一眼,門邊角落裡已經鋪好了鋪蓋,欲蓋彌彰地用七牒木屏風擋著,董曉悅的視角居高臨下,把屏風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白羽竭盡所能要讓使君賓至如歸,足足鋪了五條褥子,雖然是粗布,但是潔淨整齊,鋪蓋旁還放了張小几,擺著個小小的青瓷花瓶。
不一會兒御史推門進來,風吹得蓮花燈的火苗一晃,御史朝蓮花座上的菩薩像一望,腳步明顯頓了頓,董曉悅估摸著自己的形象不是一般寒磣。
御史走到香臺前,拈了三支香,在燈上點燃,插。進香爐裡,煙霧嫋嫋地往上飄,檀香乾燥的木質氣息縈繞在鼻端。
董曉悅隔著煙看他,更如霧裡看花,分辨不出他臉上的神情,然而那依稀可辨的熟悉眉眼還是讓她心裡蟻爬一樣地發癢起來,上個夢的一幕幕像潮水一樣,一陣陣拍打著她的意識。
他的舉手投足給她一種明晰的直覺,這是燕王殿下,而且幾天了也沒出現別的干擾項,這回大概不用再猜猜猜了。
只不知這次的出夢條件會如何刁鑽。
御史撩起衣襬,在蒲團上跪坐下來,仰起頭默默地凝視了她半晌,然後開始低聲誦經。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微微有點金屬的質感,董曉悅聽著聽著耳朵開始發癢,可又不能抬手撓,很是糾結。
好在一卷經文不算長,御史很快就唸完了,他雙手合十對著塑像道:“弟子杜蘅在下,求大勢至菩薩賜夢。”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下來帶上了些赧意:“弟子數年來常在夢中見一無名女子,面目宛然,似曾相識,醒來卻不知其姓名,一日忽不再至,迄今已三月有餘,弟子……只求再見她一面。”
董曉悅明知道這是個新的夢,可聽他這麼說心裡還是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上個夢裡還跟她卿卿我我呢,這個夢裡居然勾搭上了別人!呵呵,男人。
杜御史看不透菩薩的內心戲,若是知道她六根這麼不清淨,大約也不會來求她了。
他許完願,對著董曉悅拜了拜,便走入屏風內。
董曉悅像個有窺私癖的變態,越過屏風盯著刺史。
杜御史正對著牆角脫衣裳,無端感到背後有人注視他,中途改了主意,把衣服又穿好,掀開被子,合衣躺了上去。
小氣吧啦,誰稀罕看你!董曉悅悻悻地收回火辣辣的目光,撇撇嘴。
杜御史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呼吸便漸漸變沉了。
董曉悅遠遠地望著他,昏暗光線下看不清楚他的睡顏,但是她彷彿能感覺他清晨草木一般的氣息和緩緩起伏的溫暖胸膛。
在寧謐安心的氣氛中,董曉悅很快昏昏欲睡,自始至終也沒操心要替御史圓夢,別說她壓根沒什麼神力,就算有也不會幫他——巴不得送他們個咫尺天涯。
杜御史一覺睡到天亮,半個夢也沒做,匆匆用完早膳便策馬回城處理公務去了。
第二天黃昏,御史準時來到法藏寺,將前一天的步驟分毫不差地重複了一遍,可惜天不遂人願,又是一夜無夢。
杜御史臉上不顯,到底是不如第一次那麼篤定了,董曉悅熟悉他的一顰一笑,見他眼神裡的失落,都有些於心不忍,可惜她只是個鳩佔鵲巢的假菩薩,即便想幫他也是愛莫能助。
杜御史用了早膳,辭別了白羽和一眾和尚,正準備打道回府,剛走到山門口,迎面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由一個年約五十的老嬤嬤陪著,慢慢地往寺裡走。
那女人戴著黑紗的冪籬,穿著天青色繡玉蘭花的外裳,鴉青的下裾,素淨嫻雅,雖然遮著臉,但是從步態舉止中看得出很年輕。
與杜御史錯身而過時,那女子微微屈了屈膝,避讓至一旁,藉著薄紗的遮掩薄紗悄悄打量了他兩眼,隨即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