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萬皇后不搭理他,默了片刻才道:“你已拿定主意,我自不會駁你的面子,只記著往後要是合不來,別到我跟前訴苦。”
言外之意就是允了。
七爺臉龐驟然散發出耀目的神采,兩眼亮晶晶地看著萬皇后,“如果真的有事,我不來找皇嫂,又能去找誰?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嫂待我最好。”
一句話勾得萬皇后心酸不已。
她端起茶盅送客,“你回吧,我得抄經,懶得見你。”
過得兩天,範大檔與工部將作司司正一道過來,順便帶了新的圖紙。
司正恭敬地指著圖紙,“兩府之間的牆往東移十丈,在湖東面另外沏一堵牆,只是東府這邊是園子的水是引自鏡湖,如果把水截斷,東府的景緻就全廢了,所以來請七爺示下。”
七爺思量片刻,“那就建處水閘,著人每半個月放一次水。”
司正道:“若是這樣,不如直接在石頭上鑿幾處洞,容得水流即可。西府地勢比東府高,水往東流,並不妨礙西府。”
七爺點頭,“那也行,你只管去做。”
司正恭聲告退,讓內侍領了出去。範大檔則上前一步,低聲道:“七爺這處府邸比其餘幾位爺的都要大一些,皇后娘娘怕日後生變,特地請聖上御筆寫一幅匾額,只要匾在,人便無恙……至於東府,我聽那意思,是要留著給五皇子。”
七爺道:“多謝公知,改日請公公喝茶。”
範大檔淡然一笑,拱拱手,告辭離開。
七爺心頭翻騰不已,他知道萬皇后一向待自己親厚,可聽到萬皇后竟然連身後事都想得如此周到,卻是沒法不動容。
萬皇后一生孤苦,曾經有過的兩個孩子都沒有保住,而現在幾個皇子沒一個值得信重的,否則她也不至於三番五次謝絕康順帝過繼的要求。
七爺捧著粉彩茶盅沉思許久,才漸漸穩了心緒。
親事跟府邸都有了定數,七爺心情極為暢快,正好風寒終於好利索了,突然就想起嚴清怡所做的長袍,叫了小鄭子過來問道:“黃米衚衕來信沒有?”
小鄭子搖頭,“沒有?”
七爺奇道:“沒讓我過去量尺寸?”
小鄭子再度搖頭,“沒有。”
七爺又問:“你那天怎麼回的話?”
小鄭子原封不動地把話重複一遍,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劉五沒聽懂,興許那邊還等著送尺寸過去。”
七爺臉沉了沉,將將作司司正重新送來的圖紙疊好,塞進懷裡,冷聲道:“備車。”
小鄭子連忙打發個小火者去知會青松,而他則手腳利落地取過象牙白錦緞表,灰藍色細棉布襯裡的夾棉斗篷伺候七爺穿上,等要再點手爐時,七爺止住他,“外頭太陽正好,不用了。”
小鄭子瞧著果然是風和日麗便未勉強,等青柏到來之後,畢恭畢敬地將七爺送出院門。
入秋以來,難得有這樣的暖和天氣,前往雙碾街的行人絡繹不絕。
青松小心翼翼地避開行人駛進黃米衚衕,穩穩地停住馬車。
七爺剛下車,就聽有人恭敬地招呼,“見過七爺”。
七爺回頭一看,是薛青昊跟李實。
再一看,眼珠子險些瞪出來。
李實穿件天水碧的圓領袍,已是深秋的天氣,風呼呼地掛,手裡卻裝模做樣搖一把象牙骨的摺扇,看上去意氣風發,要多騷包有多騷包。
而那件圓領袍是上好的杭綢料子,袖口和袍擺出有銀線繡成的玉蘭花,此時被陽光照著,發出細碎的光芒。
豈不正是嚴清怡給他做的那件?
可穿在李實身上卻是不肥不瘦合身合體,像是特意按著他的尺寸做的。
七爺頓時拉下臉,心火蹭蹭地往上竄,沉聲道:“你們這是往哪兒去?這麼大的風還搖扇子,不怕閃了舌頭?”
李實聽著話音不對,連忙收起摺扇別在腰間,小心地陪著笑道:“回七爺,我過幾天回濟南府,出去逛逛買點土產帶回去。”
七爺冷哼一聲,又看向薛青昊,問道:“‘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句如何解?”
薛青昊根本沒聽懂,臉色騰地變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先生沒講過。”
七爺冷冷道:“先生沒講……有出去閒逛的工夫也能讀兩卷書了。”
說罷,撩起袍擺跨進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