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怡咬著唇,看著七爺身影飛快地消失在影壁後面。
風從不曾糊紙的窗稜間肆無忌憚地刮進來,示威般在屋子裡打個旋兒,再呼嘯而去。
嚴清怡打起精神,挪著細碎的步子往外走,走到桂花樹下,不由抬頭。
桂花樹枝椏繁密,隨著北風的吹動而搖晃不止,將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
早起時還是蔚藍一片,現在卻好似蒙了層塵土,灰突突的。
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全然沒有了早晨時候的高興與愉悅。
嚴清怡收回目光,低低嘆口氣,無意中側頭,瞧見影壁前多了道象牙白的身影。
那人只言不發,清俊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就那麼靜靜地負手而立。
他去而復返,是為的什麼,又是在等待什麼?
嚴清怡急急地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輕輕喚道,“七爺。”
七爺側轉頭不想搭理她,少頃又轉回來,猛然展臂將她攏在斗篷裡,密密實實地包住了,氣呼呼地問:“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到底有沒有心?”
聲音裡,多少的委屈與無奈!
嚴清怡鼻頭一酸,眼淚霎時溢滿了眼眶,低聲回答:“有的,七爺,有的。”
“不,你沒有,”七爺重重地“哼”一聲,卻將她摟得更緊,恨不得要將她骨頭擠碎似的,“我不回來找你,你就不知道出去找我?你說你的心到底在哪裡?是不是林栝走了,你的心也跟著去了?”
“沒有,不是,”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悄無聲息地沁進七爺身上的錦袍,嚴清怡抽泣著解釋,“不是林大哥,跟他沒有關係。是我,是我……”
七爺忽地扳起她的臉,“你是嫌棄我?”
嚴清怡拼命搖頭,“不,我沒嫌棄七爺。”
“那你,”七爺對牢她的眼眸,“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嚴清怡點點頭,“有的。”
七爺凝神看她兩眼,側過頭,啞聲道:“我願意等,等多久就行。”
嚴清怡一下子呆住了,仰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喚一聲,“七爺?”
七爺不應聲,索性側轉身子,良久才低低道:“誰讓我喜歡你呢?”
他喜歡她,幾乎成魔。
她歡喜的時候,他因之雀躍,她難過的時候,他比她更傷心。
有時候明知道她的羞怯是假作出來的,他還是哄騙自己,她樂意作假是因為心裡有他。
否則,她連假裝都不屑於裝。
他強著她給他做衣裳,給他縫襪子,不外乎是想她做著做著就習慣了,就會弄假成真。
他花費了大半個月,花燈拆了做,做了拆,昨天終於做成了合心意的樣子。而那四幅畫,也被他細細地描在素絹上,糊成花燈。
蠟燭點亮的時候,她的面容會散發出溫柔的光芒,靜靜地看著他。
花燈點了一夜,而他一夜未能成眠。
及至醒來,床榻一片狼藉。
他匆匆忙忙地換過中衣,逃竄般躲進書房。
本打算要對賬的,可翻開賬簿,腦子裡閃現得全是昨夜的夢境。
他頓時坐不住,恨不得立刻趕到黃米衚衕去看看她。猛然又想起今天是淮海侯府五姑娘發嫁妝,她一早就去添妝了。
嚴清怡的嫁妝,他早就開始準備了,正好帶給她過過目,也免得她羨慕別人。
所以,吃過晌飯,他顧不得歇晌就來到淮海侯府門口等著。
沒想到……他只是情不自禁想要親吻她,卻被她如此的反感。
他是想負氣離開的,可他舍不下她。
她是他的心魔,是他躲不過的劫。
七爺長長嘆一聲,復轉回頭,溫聲道:“再去東邊看看,那裡有面鏡湖,裡頭養著好幾種蓮花,你說沿著湖邊種一片杏樹好不好?春天時可以看杏花,夏天杏子熟了,可以摘杏子吃。”
七爺六歲那年生過重病之後幾乎沒再吃過杏子,而他又受不得花粉。
嚴清怡搖搖頭,“我不喜歡杏子了,現在湖邊種的是什麼?”
七爺回答,“是垂楊柳。”
“那還是留著吧,再過一個月,就是楊柳堆煙了,到時候園子是不是就修好了?暢合院的窗子漆成綠色好不好,綠意生涼?”
七爺應道:“好。”
嚴清怡又道:“再往湖裡放些魚苗吧,鯽魚長得慢,鯉魚長得快,春天放進去,到冬天就能撈上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