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母愣一下,分辯道:“信口胡說,你外祖母的名諱你怎可能知道?”
嚴清怡淡淡道:“因為外祖父留下的書和他生前的詩作信箋都在我家,我又如何不知道?”
張培源拍一下驚堂木,喝道:“肅靜!孰是孰非一試便知,來人,上刑!”
說著,兩個婆子各持一拶夾上來。
拶夾是在木棍中穿個洞,用線連起來,到時候把犯人的手放在木棍之間,兩邊同時收緊繩子,擠壓手指,有時候能把手指頭都夾斷。
前世,嚴清怡就受過折磨,拶刑再疼又怎比得過針尖從指甲縫裡一點一點鑽進去的痛?
她心一橫,不等婆子開口,已將手指伸了進去,而另一邊,二姨母卻哆哆嗦嗦半天不敢伸手,婆子斥一聲“快點”,將她的手塞進拶夾中。
另有四個衙役過來,兩兩一組,分別抓住拶夾兩邊的繩頭。
張培源喝一聲:“動刑!”
嚴清怡認命地閉上雙眼。
就在這時,外面突如其來地傳來男子慘烈的喊聲,“我招,求大人放過我一命,我什麼都招!”
撕心裂肺般,像是收到極大的痛苦似的。
緊接著二姨母也喊道:“我招,大人饒過我,我什麼都招,那婚書不是三妹寫的,是府裡文書仿著三妹筆跡寫成。”
既已開口,其餘事情便順水推舟地全說出來了。
從傻子遇見了薛氏到朱貴太太上門相看,二姨母起先還猶豫,可朱家二話不說先拿出一萬兩銀子的謝媒錢,她見錢眼開,但不敢私自做主,徵得了大姨母的同意,才給薛氏定下這門親事。
為了推卸責任,二姨母毫不客氣地把大姨母也拖下水,說一萬兩銀子裡,大姨母就拿了八千。
嚴清怡淚水簌簌而下,她怎會想得到,大姨母慈眉善目的表面下,竟是那樣卑鄙無恥的心思?不但打她跟蔡如嬌的主意,就連自己嫡親的妹妹也不放過。
二姨母一邊說,那邊文書一邊記,等記完,呈給張培源過目,又另外抄一份,將兩份都拿到二姨母跟前。
二姨母猶豫著不想畫押,衙役毫不猶豫地抓起二姨母的手,用短刀在她食指上劃了道口子,摁上指印。
張培源重重“嗯”一聲,宣佈了對嚴清怡的審判,“嚴氏雖砍傷他人,但事出有因,且在盛怒之下頭腦不清所為,判罰紋銀二十兩,勞役十日,以後切記不可再犯。蔡氏罪大惡極,暫羈押入獄,擇日再審!”
二姨母一屁股癱在地上,哭喊道:“大人,大人冤枉啊。”
張培源連看都不看她,起身離開。
衙役拖起二姨母,復又帶回牢房。
嚴清怡雙手撐著地顫巍巍地站起來。
刑房典吏對她道:“嚴姑娘,勞役十日也可用銀錢頂,如此共交二十五兩,交足罰銀就可離開。”
李實衝進來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銀子著落在我身上,半文錢少不了你的,”從荷包掏出兩張銀票塞給他,回過身對嚴清怡道:“先離開這晦氣之地,我叫車送你回去。”
嚴清怡應聲好,隨在他身後走到外頭。
夜風寒涼,嚴清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李實連忙回去牢房把那件棉斗篷取了來,叮囑道:“你就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回家套車。”
已是四月中旬,一輪明月圓盤般高高地掛在墨藍的天際,月色如清輝,在地上泛起銀白色的光芒。
有人踏著月色緩緩走來,步履沉著穩重,不緊不慢。
及至近處,嚴清怡看清了他的臉——正是七爺身邊那個絲毫不引人注意的隨從。
頓時明白了張培源連夜審訊的緣由,也明白了獄卒所說的京裡來人指的是誰。
青柏淡淡開口:“昨天七爺聽說姑娘入獄,很是牽掛,特地吩咐我過來。姑娘受苦了。”
昨天才剛聽說,今天就趕到了。
可見路上是如何地匆忙。
嚴清怡深吸口氣,“多謝你,也多謝七爺。”
青柏道:“只是聽從吩咐而已,當不得姑娘謝。姑娘放心,張培源為官清正,定會秉公辦理,絕不會姑息縱容。我在此會逗留一日,後天離開,姑娘肯不肯一道回京?”
嚴清怡搖頭,“我娘屍骨未寒靈樞未葬,我不想離開濟南府。”
青柏輕輕點點頭,“姑娘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了,或者遇到為難之事,可以到福滿酒樓找個姓付的賬房。給我寫信也行,我家住在棉花衚衕,我叫青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