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靈素又開了一天油鍋,炸了許多豆腐、餎餷、開口笑之類,各處分送了些,回來見那仨在院子裡坐著曬太陽,各人手裡一支筆,跟前一張紙,邊上一本書,——這,這哪裡是預備過年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就埋怨了兩句,方伯豐覺得不太好意思,只好抱歉:“等這兩份寫完就好了,要不然實在不得心靜。”
那兩個卻理直氣壯,湖兒道:“娘,這過年弄這個弄那個的不就是為了高興麼,可這會兒我們看這些書更覺著高興些,倒比弄那些虛熱鬧強。”
嶺兒也在邊上點頭,又安慰她娘:“您做什麼我們吃什麼,都挺好吃的。”
靈素只好嘆氣。
晚間往床上一躺,自己在那裡琢磨開了。怎麼從前做著挺高興的事兒,如今卻不那麼開心起來了呢?想來想去,還是心裡不踏實。揹著神仙的身份,卻做不了神仙該做的事兒,能做的和該做的差了老遠了,自然開心不起來。
尤其神龍湖那邊,也不曉得自己付出如此代價,給改的唸到底有沒有效果,有什麼效果。那裡的護陣往後再也不會凝水補湖了,那地方的百姓又如何過日子……
簡直不敢閒下來,一閒下來心裡就忍不住要去想,一不小心又接上之前方伯豐給念過的荒年景象,尤其一想到會有丁點不由自己的小娃兒捱餓受苦,簡直難過得發慌。
可就算手裡不停忙這個忙那個,在幾個買賣裡走進走出,在自家兒女各種打下手,仍舊沒用,那塊叫人無奈得發慌的地方就在心裡懸著,你刻意不去想不去看,也知道它就在那裡。
真是難以心安吶……
這日湖兒樂滋滋告訴自家孃親道:“那個做煤餅的機子做出來了,全給按在一個大肚子裡頭,外頭只管填料拉桿子,丁點不曉得裡頭的奧妙。這下要偷師可沒那麼容易了,嘻嘻。”
靈素便說要一塊兒跟著去瞧瞧。
湖兒聽了很高興,那勁兒大概同靈素見自家哥哥願意陪自己一起胡鬧的時候差不離。
到了地方一瞧,卻是一個三對六足立在地上,中間長著一個大圓肚子,上頭一個大漏斗的奇怪東西。毛哥同良子正在試,添了料,倆人一前一後搖一個搖桿,慢慢的就有一個個煤餅從一邊的大圓盤上轉出來。
毛哥還罷了,良子顧不得兩手髒汙,抱著腦袋道:“神、神了!我的娘!我身上汗毛全豎起來了!”
這話逗樂了毛哥:“你這是神了?你這是見了鬼的樣子吧!”
小毛弟則一臉嚴肅地在邊上捧著個本子記錄什麼,湖兒過去看了,倆人又商議起來。
湖兒道:“你看給接上那個連磨用的雙軸,再叫個牛拉著怎麼樣?”
小毛弟看了看自己記下的數,眨眨眼睛道:“現在瞧著還不大勻淨,你看,這回拉了十四次杆出來了一盤,這回卻得拉二十二次……”
湖兒看了點點頭,又問:“加料的時機有沒有考慮進去?”
倆人又在一邊慼慼噥噥商量起來,這邊良子和毛哥加料幹活不停,等又添過兩回料之後,這資料才慢慢穩定了下來。邊上看著的兩個立時臉上就興奮起來,連說話的聲兒都高了許多。
沒過半個月,毛哥就真的從牲口市場買了兩頭毛驢回去。牛價兒貴,不過氣力大。他們這器械不算重,能拉動石磨的小毛驢就很夠了。
結果湖兒一看見小毛爐就想起了連磨用的水力,直嘆這個地方用不上水,可惜了。
就同當日毛哥所說,他們費了大勁兒弄出來的模子一不小心叫人學了去,自家的買賣受了影響,本是世事自然。等自己這裡再有了新法子,好法子,自然又該換人倒黴了。
這回他們這東西一出來,做煤餅比尋常的快許多,用的人工又少,出的煤餅質地還勻淨,立時把另外那些手工打的擠得挺厲害。沒多久,就有人上門來商議,他們不打算自己做了,想從毛哥這裡直接進貨,運去周圍州縣賣去。反正如今這煤餅同煤爐子早就風行開了。
毛哥就等著這一日呢,出貨大了才能賺更多的錢不是?!於是南城那個小門臉也改了行當了,許多行商小販在那裡來下單領號,到了日子就直接在碼頭邊上等著上貨便成。
買賣紅火如此的時候,毛哥卻憂心漸增。
良子瞧不過眼了,說他:“我說,你比尋常人都上進,這自然是極好的,可你這上進也得有個限度吧?這都叫你做成獨一份的買賣了,你還皺眉頭,想幹啥?還真想當了皇帝做神仙不成?!”
毛哥慣了他說話的口氣,笑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