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柱後退去。只聽啪的一聲裂響,大殿中木屑紛飛,九節鞭深深陷入紅柱中,柳毅趁機向另一根紅柱後退去。九節鞭猛地掣出,將一抱粗的紅柱撕開大半,向柳毅追擊而來。
只見柳毅的身法極快,在幾支紅柱間來回遊走。廟並不大,一共只有五根紅柱,柳毅彷彿化身白龍,在這五條紅柱中盤旋穿梭,隨時疾停、倒走,靈活之極。
然而,他快,那條鞭影更快,他奇,那條鞭影更奇,無論他的身法怎樣變化,那鞭影都如靈蛇一般,隨時從不同的時間、不同地點探出,擊向他的要害,片刻之中,柳毅已數度涉險!
他白色的衣衫已被汗水溼透,凌亂的長髮散開,看去前所未有的狼狽。千鈞一髮中,他回過頭,向聶隱娘看了一眼。
聶隱娘卻紋絲不動,只是全神貫注地盯住那五頭老狐。
五頭老狐,正圍繞著小廟牆角,不停跑動。
就聽空氣中傳來一聲裂響,那條鞭影突然凌空出現,穿透紅柱,抽打在柳毅身上。柳毅一口鮮血嘔出,竟被擊得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供桌上,供桌立刻被壓為碎片。
聶隱娘怒喝道:“出來!”一把血影針飛出,卻不是向著鞭影的來處,而是向著廟門的方向!
這一蓬銀針幾乎傾注了她全部的力量,是她最後的賭注。若這都不能擊中敵人,那她就只有死!
即便如此,她的出手依舊很穩、很有信心,因為她確信已經看清了敵人隱藏的方向!
奇門遁甲之術雖然神奇,但並不是可以憑空而發,必然會有所倚仗。在桃林中,敵人的倚仗便是五色桃花,而在這小廟中,則是五色老狐。
能破老狐,則能破這奇門遁甲之術。
只聽五頭老狐一起哀鳴,聶隱娘手中的銀色光華如匹練一般展開,在神殿中一繞,直射向廟門而去!
空中傳來一聲破碎般的脆響,匹練去勢一滯,疾停在半空中,不住旋轉。
聶隱孃的臉色變了。那團光華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托住,在他掌心飛快旋轉,然後慢慢停下來。啪啪幾聲微響,光華還原成一枚枚銀針,跌落在地上。
每一枚銀針的落地之聲,都彷彿狠狠紮在聶隱娘心上。
這蓬血影針共有十枚,是她所剩的全部了。
九次脆響,宛如九聲催命的更漏。
然而第十聲長久沒有響起。
聶隱娘心頭一喜,總算有一針擊中了!而後,一滴緋紅的鮮血,宛如久違的雨露,從空空蕩蕩的月色中墜落。
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悽豔的弧,然後跌入塵埃。
一種極其輕微的脆響從暗夜中傳來,彷彿某種東西破碎了一般。
一隻纖細的手漸漸顯現。白玉般的皓腕上,一枚銀針直透而過。
敵人只是傷了手腕。
聶隱娘心中一緊,這十枚血影針中,有四枚淬鍊過劇毒,其餘則是無毒的。如果敵人中的是有毒的血影針,他們的噩夢就終結了;若不是,手腕上這點微弱的傷勢,實在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廟門處響起:“非要逼我出來見你們麼?”
隨著這聲嘆息,一個窈窕的白色倩影漸漸顯現在月光下。
月光垂照在來人身上,聶隱娘不禁一怔。
傳奇中的刺客,無論男女,容貌都可以算得上上之選,然而卻沒有一人能比得上她的十一。
如果說,來人的美貌已宛如傳說,那麼完美無缺的面容只是這傳說中最平淡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波。她的雙眼如水晶般通透,眼底深處卻透出一絲淺碧的顏色,彷彿波斯王朝皇冠上,最幽媚的寶石。哪怕她只漫不經心地看你一眼,也會讓你永生難忘。
如果說看到她之前,聶隱娘並不屑於那些古美人傾國傾城的傳說,那麼看到她之後,聶隱娘還是不屑於,因為這些傳說比附在她身上,都是如此蒼白。
她根本不是人間的女子。但她也不是天宮中聖潔的仙子,而是狐。
是荒山野嶺中,一襲白衣,立於桃花之下,看著誤入山林的書生們,微微淺笑的絕色妖狐。
良久,柳毅從木屑中起身,嘆息道:“你是誰?”
白衣女子倚著廟門,微微一笑。她這一笑竟是如此動人,彷彿天地萬物都與之同笑:“任,是主人給我的姓……”她略略一頓,秀眉微顰,這一顰,又彷彿天地萬物也與之同愁:“但我並不喜歡,我喜歡的名字是碧奴。”
聶隱娘從袖中掏出一張名卷,輕輕扔到地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