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百靈。”他也想伸手摸摸她的臉,只是還沒接觸到就停住了,他忽然猶豫了,他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沾滿了灰塵和血,髒兮兮的,與她的臉頰一比就像是在泥裡。
“大灰。”她看他沒有動作,主動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他微微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攏住了她,“謝謝你。”她說,謝謝你來救我,也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呼呼…”,他憐愛的撫摸她的臉頰,眼神滿足而溫柔,就像是此刻這個貧瘠荒蕪的山洞裡藏滿了他的寶貝。
是別人無法理解和衡量價值的寶貝,獨屬於他的寶貝。
而大灰一醒來,姜百靈的主心骨似乎就活過來了,她勤快的燒水碾藥,想將他腿上髒了的繃帶換下來。那些其實都是她的衣服裁的,質量並不適合做繃帶,只是現在手頭已經沒有了別的適合的東西。
止血草磨好以後要立即敷上效果才會好,“大灰……”她臉上帶著笑意轉過頭,卻忽然如同電影暫停一樣戛然而止,她一下子楞在原地。
他艱難的撐著手臂坐在床上,一手緊緊捏著身旁的皮子,他表情痛苦,額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明明已經是秋季了,他卻好像熱極了一樣不停地的冒汗。
只是她知道他大概不是怕熱,而是疼的狠了。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不肯在她面前表現出分毫。
他在感覺到她轉過身來時,忽然就露出微笑來了。
姜百靈從未見過他笑的那麼勉強的樣子,明明平時連嘴裡被魚刺戳一下都要在她懷中耍賴半天,撒嬌打滾什麼都會的大灰,此刻卻老實的過了頭。
她走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任何異常了,一直到她剝下那層髒了的繃帶的時候,他還是扯著嘴角看著她微笑,明明牽連到傷口痛的驚人,他兩隻拳頭都已經攥的泛白,卻愣是一聲都沒吭。
姜百靈一言不發,默默替他敷上了藥草,再包紮好傷處的時候,他已經疼的暈了過去。她摸摸他的臉,上面滿滿的冷汗,嘴唇都被咬出血來,卻未曾聽到他哪怕一聲的痛叫。
沒有麻醉,沒有止疼,這個男人到底是有多強的忍耐力?
“唉……”她輕輕脫了鞋子躺在他身邊,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身體像塊石頭。她默默伸手摟住了他肩膀,讓他的腦袋靠在她懷裡。
在昏迷中,他似乎是嗅到她的氣味,眉間的褶皺放鬆了些,喉嚨裡輕輕一聲呼嚕,如同消除戒心徹底放鬆下來。
她就這麼抱著他睡了一夜。
早上醒來的時候肩膀麻了,有點像黑白電視機沒訊號時的雪花點,她的身體現在大概就是那樣的效果,讓人恨不得猛錘幾下。
只是大灰沒有動靜,她也不敢挪動身體,只能將左臂往後抻了抻,試圖活流一下血脈。剛咬牙動了兩下,一隻手忽然探過來了。
“呼呼…”他紅著眼睛捏住了她的胳膊,然後掙扎著要起身,姜百靈想告訴他不要動,卻被他率先動作了。
“百靈、百靈。”他把她摟在懷裡,下巴抵住她的發頂,不斷念著她的名字。姜百靈臉頰埋在他頸窩裡,感受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氣味和熱度,而他的心思又那麼簡單易懂。
嗯,他也在想她。
中午的時候,姜百靈將昨天大白送來的肉給熱了熱,做成煮肉給他吃。他坐在床上,老是探過頭來觀察她在做什麼,想要爬下來卻總是力不從心。
“你現在傷勢嚴重,不能吃烤的,喏。”她把肉切小來裝在碗裡,看了看他艱難的坐姿,決定還是親自喂他。
“乖,來張嘴。”她將肉吹涼了,湊到他嘴邊,他好像餓極了一樣一口一口的全都吃了,額頭又冒出汗來,卻努力做出沒事的樣子。
“啊啊?”他張著嘴,見她不餵了,狐疑的歪著腦袋。
“不要笑了。”姜百靈忽然放下手裡的碗,她伸手捧住他的臉,把他彎起來的嘴角的扯下去,“我知道你很疼,那麼就不要笑了,我不想看你笑,你不用騙我。”
他呆住了,愣愣的看了她一會,忽然也抬手捧住了她的臉,“呼呼…”他輕聲說著話,手指慢慢劃過她臉頰,擦去了什麼東西,姜百靈這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不要哭了,我也不想看你哭。'
越來越多的黃葉落下來了,像棉被一樣一層一層覆蓋在大地上,遮蓋去它原先受的傷。那些火燒的痕跡,那些掩埋屍骨的地方,都漸漸歸於沉寂,好的、壞的,都從歷史的舞臺消失。
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大概就是另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