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這麼糾結,噢,難道它是你老情人吶?”危素揶揄它,“你個老鬼頭,老實交代,怎麼跟龍勾搭上的?”
“我沒糾結,去就去。跟你說,你一感到不舒服,比如頭暈眼花什麼的,就趕緊離開,用跑的,知道嗎?”
“好啦,我記住了。”
後來她站在北新橋海眼旁邊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任何身體不適。
狐疑間,老鬼突然用力吼了一聲。
那聲音簡直就是指甲撓玻璃和電鑽鑽鐵板的超強混音版,吼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只覺得自己左邊耳膜都要破了,“你叫喚啥?你說話不就只有我能聽見麼。”
老鬼沒回她,等了半晌,說了句“走吧”,聽上去有些失落。
危素逗它:“龍呢?”
“死了。”
“餓死了。”
想到這裡,危素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反應過來了。
老鬼說北新橋海眼裡的龍是餓死的,葉雉說青蓮和這口井裡的東西是共生關係,再加上青蓮是食人精魄的魅……事情似乎能串起來了。
如果她推測得沒錯,巴朗山上本來就有這麼個鎖龍井,也許是當時被厚雪覆蓋,也許是實在太不起眼,總之一直沒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後來,山魅青蓮憑藉水源而生,連帶著雪地桃林一起憑空出現,引得遊客紛紛前來,而青蓮則仗著它那一副好皮囊,把不慎進入桃源廟的遊客給蠱惑了,再吃了對方的精魄,最後跟井中龍共享所謂的“戰果”。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在大山裡,在這樣苦寒的惡劣環境之中,一條龍和一隻魅相依為命,想盡辦法,掙扎著求生……
講真,如果不是殘害了這麼多條人命,她都想給它倆頒發個感動中國獎。
“……你在想什麼?”葉雉在危素眼前晃了晃手。
危素一下子回過神來,才發現之前的地動山搖已經漸漸減緩了,現在已經有了徹底停止的趨勢,她訕訕地一笑:“沒什麼,沒什麼。”
他往旁邊指了指,“站遠點,我要刺下去了。”
她依言行事,站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但還是不敢離葉雉太遠。
她抬眼看向這棵桃樹,那曾經綻放著螢螢微光的桃花瓣,此刻已經一片不留,全部落在了地上,光禿禿的枝椏朝晦暗的天空伸著,就像鬼爪。
她心裡一動,在雪地上尋找起了青蓮。
視線定格,青蓮的身子已經被雪掩埋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個頭。
那張曾經豔絕的臉此刻還是美的,只不過那是一種病態的美。它闔著眼睛,渾身處在一種肉眼都看得出的僵硬狀態,彷彿是一座潔白的石膏像。
葉雉重新找到了青蓮命脈上的死穴,這一次沒有任何外力阻攔,很順利。
他出手很快,力道也狠,一刀釘下去,刀刃穿木,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危素聞聲回過頭去,只看到整顆桃樹飛快地枯萎了下去,最後縮成矮矮小小的一棵,黑中透著灰。
葉雉抽出七玄古刀,然後伸手輕輕一碰,它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那樣化作了黑灰,隨著突然吹起的山風四散開來,有的散在了地上,和雪的潔白形成了鮮明對比;有的被風捲著走了,不知道會飄到哪裡。
她轉過頭去,這一次,雪地上再也找不到青蓮的身影了。
不僅是青蓮消失了,桃源廟也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般,還有廟前的那片桃林。
先前地動最劇烈的時候,她明明聽到了屋頂上的瓦片滑落摔碎的聲音,房梁倒坍觸地的響動,她以為回頭看到的會是一片斷壁頹垣,沒想到,卻是什麼也沒有。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夢過了無痕,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危素嘆了一口氣,明明活下來了,她卻感覺自己心裡的沉重還是揮之不去。
郭逸珣,凌孝圖,還有那些她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就永遠沉睡在這裡了。
不,“沉睡”只不過是好聽點的說法,揭開這層修飾的皮,應該說他們就這樣永遠地消失了。
他們不會走黃泉道,不必過鬼門關,走奈何橋,也不用喝孟婆湯,更別提轉生,因為他們的魂魄已經灰飛煙滅,就像用手指寫在沙灘上的字,海潮一過,什麼都沒了,一點印記也不留下。
以弱小無辜者的死亡,換取自己生存的機會,井中龍和青蓮固然是自私可恨的,可想要活著,又有什麼錯?
想要活著,總歸是要向這個世界伸出雙手索取些什